湘西,赶尸门总坛,万尸山
与东北长白山马家祖宅的庄严古朴不同,湘西的万尸山,则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阴森神秘,甚至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此山终年笼罩在薄雾之中,山势奇诡,林深草密,寻常人畜皆不敢轻易靠近,唯闻风声呜咽,如同万鬼低语。
这里,便是玄门正道中极为特殊、以操控僵尸为主道法的传承千年的修道门派。
以驱尸,赶尸,炼尸,镇尸,之术立派,对天下尸道,了如指掌!
被誉为以邪制邪、镇守一方的赶尸门山门所在。
赶尸门总坛依山而建,并非寻常的宫殿楼阁,而是一片由巨大青石、阴沉木和无数诡异符箓构建的宏大建筑群。
风格粗犷,古拙,带着浓郁的湘西地域特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与死亡相伴的冰冷感。
建筑之间,随处可见高低不等的石质法坛,上面铭刻着复杂的控尸符文,空气中常年飘散着淡淡的、混合了特殊香料、草药和……
一丝若有若无的尸气的味道。
此刻,总坛最核心的镇尸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大殿极为空旷高阔,由四根需数人合抱的、雕刻着各种狰狞尸神图腾的黑色石柱支撑。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以特殊油脂点燃的、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尸灯。
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惨绿,更添几分诡谲。
地面并非平整的石板,而是一整块巨大无比的,天然形成的,刻满了镇尸符文的黑色岩石。
岩石中心,有一口深不见底,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八角形镇尸井,井口被粗大的、贴满朱砂符箓的玄铁锁链封锁。
隐隐有如同野兽喘息般的声响从井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大殿尽头,是一座高出地面数尺的巨大石质法台。
法台之上,没有寻常的座椅,只有一张由整块千年阴沉木雕琢而成的、形似棺材的宽大宝座。
宝座通体乌黑,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其上天然生成的木纹如同无数扭曲哀嚎的鬼脸,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
这,便是赶尸门门主的宝座。
此刻,端坐于镇尸座上的,是一位身穿玄黑色、绣着金色诡异符文长袍的中年男子。
他约莫五十许岁,面容瘦削,颧骨高耸,一双眼睛深陷,瞳孔在惨绿尸灯的映照下。
竟隐隐泛着一种奇异的暗金色光泽,如同盯上猎物的秃鹫,锐利、冰冷,更透着一股长期与死物打交道而沾染的、深入骨髓的漠然。
他便是赶尸门当代门主。
湘西尸道魁首,端木星辰。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瘦削。
但一股如山如岳、混合着浓烈尸煞之气与不容置疑的威严的气势,却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镇尸殿。
让殿中肃立的数位赶尸门长老和执事,都感到呼吸凝滞,大气不敢出。
而在法台之下,大殿中央,正跪伏着一个狼狈不堪、气息萎靡的身影。
正是从月牙湾惨败而归的赶尸门长老,吴建军。
他身上的道袍破碎,沾满血污和尘土,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惊魂未定、不甘以及深深的恐惧。
他身前,摆放着几件残破不堪、灵光尽失的器物。
正是他视若性命、耗费无数心血炼制的几具铜甲尸的残骸碎片,以及他那柄已经断成数截的铜钱法剑。
吴建军正在声泪俱下,添油加醋地汇报着月牙湾一战的经过。
他着重描述了那紫眼飞僵的凶悍与可怕,如何轻易撕碎了他的铜甲尸,如何吸干了弟子的精血,如何力战数派高手而不败。
同时也极力渲染了后来那个突然出现,手持恐怖古剑的年轻人邹临渊的强大与嚣张,是如何轻易挡下了马家神龙敕令,又是如何霸道地带走飞僵,留下挑衅言语。
“……门主!属下无能!愧对师门重托!”
吴建军以头抢地,声音嘶哑凄厉。
“那紫眼飞僵,实在太过凶戾!
已臻飞僵之境,且灵智极高,狡诈无比!
我门下弟子……
弟子们死伤惨重,我苦心炼制的铜甲尸也……也全毁了!
还有那个叫邹临渊的小子,不知是何来历,手中那柄剑邪门至极,杀气冲天。
连马家那丫头的龙神敕令都能轻易破去!
他……
他分明是那飞僵的同党!
公然与我正道为敌!
请门主为死去的弟子报仇!
为我赶尸门雪耻啊!”
吴建军的哭诉,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在场每一位赶尸门高层的耳中。
紫眼飞僵,力敌数派,临阵突破。
神秘青年,神兵天降,救走飞僵,挑衅正道……
这一个个信息,冲击着他们的心神。
殿中一片死寂,只有吴建军压抑的啜泣和那镇尸井下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低吼。
“紫眼……飞僵……”
良久,端木星辰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反而有些低沉沙哑,仿佛金属摩擦。
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更带着一股令人灵魂发冷的寒意。
他缓缓从镇尸座上站起身,那袭绣着金色符文的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走到法台边缘,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跪伏的吴建军,那双暗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对属下惨败的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一丝被彻底激怒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森然。
“废物。”
端木星辰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如同冰锥,刺得吴建军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
“我赶尸门,自祖师于湘西立派以来,以赶尸之术行走阴阳。
以邪制邪,护佑一方安宁,镇守南疆尸祸。
千年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端木星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和滔天怒意,在空旷的大殿中轰然回荡!
“紫眼飞僵出世,此乃惊天动地之事!
此等集天地怨气、死气、戾气于大成的尸道王者。
一旦失控,或落入奸邪之手,必是涂炭生灵、动摇国本、祸乱天下的绝世凶物!
我赶尸门身为玄门正道一员,执掌尸道牛耳,镇守尸祸第一线。
遇此等凶物,岂能坐视?!”
他猛地一挥袍袖,指向殿中那口镇尸井,厉声道。
“此等飞僵,若是任其流落在外,为祸人间,我端木星辰,有何面目去见历代祖师?!
有何资格执掌这赶尸门?!
有何颜面自称正道领袖,镇守这南疆万里河山?!”
声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殿中众人心神激荡。
端木星辰身上那股混合着尸煞与正气的磅礴气势轰然爆发,与镇尸井中传来的阴寒气息隐隐呼应,让整个镇尸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吴建军!”
端木星辰目光如电,死死锁定下方的吴建军。
“你身为长老,携本门精锐弟子与铜甲尸前往,非但未能探明飞僵虚实,反而损兵折将,法宝尽毁,狼狈逃回!
此等大过,本应严惩不贷!”
吴建军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
“门主恕罪!门主恕罪!
非是属下不尽心,实是那飞僵与那邹临渊太过厉害……”
“住口!”
端木星辰冷喝打断。
“厉害?
我赶尸门传承千年,什么厉害的僵尸没见过?
什么凶残的邪祟没镇过?!
祖师爷能赶着千年尸王过境,历代先辈能镇住湘西尸潮!
到了你们这一代,面对一具新生的飞僵,就如此不堪一击?
还被人从眼皮子底下将飞僵救走?!
丢人现眼!”
端木星辰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但眼中的寒光却更加炽盛。
“不过,念在你拼死带回重要情报,那邹临渊及其手中凶剑之事,也确需重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罚你入思过尸窟面壁三年,以儆效尤!”
“谢门主不杀之恩!”
吴建军如蒙大赦,但听到思过尸窟四个字,脸色又是一白,那是比镇尸井更可怕的地方。
但他不敢有丝毫异议。
处理完吴建军,端木星辰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肃立的诸位长老和执事,声音重新变得低沉。
“传本门主法旨——”
所有人立刻挺直身躯,凝神静听。
“紫眼飞僵现世,事关天下苍生,更关乎我赶尸门千年声誉与正道职责!
此等凶物,绝不能任其流落在外,为祸人间,更不能落入其他心怀叵测之辈手中!”
他眼中暗金光芒暴涨,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大殿。
“此飞僵,我赶尸门,要定了!”
“他不是凶吗?不是戾气重吗?
不是能吸人精血、刀枪不入吗?”
端木星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到极致的弧度,那是一种属于赶尸门门主、尸道魁首的、对自身传承绝对自信的霸气。
“正好!我赶尸门镇尸洞内,还缺一具真正能镇得住场子的尸王!
此等飞僵,天生就该入我镇尸洞,受万符镇压,经地脉洗炼,成为我赶尸门护法镇洞尸王!
以此尸王,镇守南疆,威慑群邪,方是物尽其用,方是正道所为!”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充满了为天下苍生,正道职责,物尽其用的大义。
但其中蕴含的对紫眼飞僵这具绝世尸王的势在必得和贪婪,却也毫不掩饰。
在赶尸门看来,将强大的僵尸收服、炼化、镇守,本就是他们以邪制邪理念的核心,也是他们身为正道一员的责任。
“可是门主。”
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老上前一步,皱眉道。
“那救走飞僵的邹临渊,实力不明,手中更有疑似上古凶兵的神剑。
马家马云落都未能留下他,其他各派也铩羽而归。
如今江城已成漩涡,各派云集,我们若要夺取飞僵,恐怕……”
“怕什么?!”
端木星辰冷哼一声,霸气凛然。
“我赶尸门行事,何须看他人脸色?
各派云集又如何?
他们想要诛灭飞僵,是他们的道。
我赶尸门要收服飞僵,镇守洞天,护佑苍生,是我们的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若有人敢阻我正道之事,夺我镇洞尸王……”
他眼中凶光一闪,周身尸煞之气隐隐凝聚成一道道狰狞的虚影。
“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湘西赶尸门,传承千年的赶尸大阵和镇尸秘法,是不是吃素的!”
“至于那邹临渊……”
端木星辰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战意。
“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神兵,敢阻我赶尸门收取飞僵,便是与我整个赶尸门为敌!
便是与这天下正道维稳的重任为敌!
我端木星辰,倒要亲自去会一会他,看看他那柄剑,能不能斩断我千年赶尸门的传承!”
“传令!”
端木星辰最后下令,声音如同最终判决。
“即日起,本座将亲率左右护法、四大尸将,并挑选门中精锐弟子三十人,携带镇尸铜锣、赶尸令旗、缚尸索等重宝,前往江城!”
“此去,一为查明飞僵确切踪迹。
二为会一会那邹临渊,问清其立场。
三为……”
他目光望向殿外,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风云汇聚的江城,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与决心。
“将此紫眼飞僵,带回万尸山,永镇于镇尸洞内!
此乃我赶尸门对天下苍生应有之担当,亦是我尸道正统不容旁落之威严!”
“谨遵门主法旨!”
殿中所有长老、执事齐齐躬身,声震屋瓦。
一股肃杀、冰冷、又充满贪婪与决绝的气息,从这湘西万尸山的镇尸殿中弥漫开来,汇入那早已涌向江城的、无形的风暴洪流之中。
端木星辰负手立于法台之上,玄黑道袍猎猎,暗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对那具紫眼飞僵势在必得的炽热光芒。
江城,阴阳殿,邹临渊……还有那具千年难遇的紫眼飞僵。
他,端木星辰,湘西赶尸门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