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刹车声在黎明时分的古玩街西段显得格外刺耳。
那辆黑色的定制防弹轿车,像一头疲惫的钢铁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阴阳殿紧闭的木门前,车身在微弱的晨光下,映出冰冷的光泽。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驾驶座上,老王整个人都瘫在了座椅里,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发白,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无边的恐惧。
就在不久前,他亲眼目睹了如同神话传说般的景象。
飞天遁地的道士、仙子,狰狞咆哮的怪物,毁天灭地的金光和剑气……
那场景早已超出了他作为一个普通司机的认知极限。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灵魂都吓掉了一半,此刻连下车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瘫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仿佛离了水的鱼。
副驾驶的门被推开,邹临渊走了下来。
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像一块冻了千年的寒冰,只有微微下抿的嘴角和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泄露出邹临渊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邹临渊走到车后,拉开后车门,俯身,动作异常轻柔地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是赵铭。
他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他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丝绸睡衣,此刻只能用褴褛来形容,勉强挂在身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
深可见骨的抓痕、焦黑的灼伤、泛着冰霜的冻裂、还有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溃烂。
最可怕的,是他胸口处,一个碗口大小的焦黑凹陷清晰可见,边缘处似乎还残留着点点微弱的、不祥的金色火星,偶尔闪烁一下,仿佛在灼烧着什么。
邹临渊用自己的外套将他草草裹住,但那触目惊心的轮廓,依旧无法掩盖。
邹临渊抱着赵铭,转身面向阴阳殿紧闭的大门。
他刚准备抬脚上前。
“吱呀——”
木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了一条缝,随即彻底打开。
开门的是王虎,他显然一直守在前堂,听到动静立刻冲了出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难以掩饰的担忧。
然而,当他看清门外邹临渊,以及他怀中那裹着外套、气息奄奄、伤痕累累的身影时。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目光死死锁在赵铭胸口那可怕的凹陷上,仿佛要确认那是不是真的。
“邹哥?”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是陈浩。
他被赵强搀扶着,勉强能下地行走,脸上还带着病容,但眼神里满是关切。
他也看到了邹临渊,更看到了他怀里的赵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陆书桐快步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居家棉裙,外面随意披了件开衫,长发有些凌乱,显然也是听到动静匆忙起身。
看到邹临渊安然无恙,她眼中先是一喜,但随即目光落在他怀中的人身上,那喜色瞬间被浓重的担忧和震惊取代。
“临渊,这……这是……”
“好重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很精纯的阴寒死气?”
一个柔媚中带着凝重的声音,狐月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陆书桐身侧,她依旧是一身勾勒出曼妙曲线的旗袍。
但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却微微眯起,目光锐利地扫过赵铭,琼鼻不易察觉地轻轻嗅了嗅,俏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外面怎么了?是不是临渊回来了?找到铭儿了吗?”
一个带着哭腔和急切的女声响起,是萧雅。
她和丈夫赵天雄相互搀扶着,踉跄着从后院冲了出来。
这几天的煎熬,让这对曾经雍容华贵的夫妻显得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头发也凌乱了不少。
他们拨开挡在门口的王虎和陆书桐,目光急切地、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投向邹临渊怀中的身影。
然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瞬间凝固、碎裂。
萧雅脸上那混合着无尽期盼、恐惧、祈祷的复杂表情,在看到赵铭那张脸、那身伤、尤其是胸口那致命凹陷的瞬间,如同被最寒冷的冰霜冻结,然后寸寸龟裂。
她眼睛猛地瞪大,大到极限,瞳孔却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声音,却连一声完整的惊呼都发不出来。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干,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窒息般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赵天雄也看到了。
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见惯了大风大浪、向来以冷静沉稳着称的商业巨子,在看到儿子惨状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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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他死死盯着儿子胸口那外袍都无法完全遮掩的、触目惊心的凹陷,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剧痛、愤怒、绝望和不敢置信的情绪,如同狂涛骇浪,瞬间将他吞没。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用力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阴阳殿门口。
只有老王在车内那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鸟鸣。
下一秒!
“铭——儿——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用尽了灵魂所有力气的尖叫,猛然撕裂了这可怕的死寂!
萧雅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挣脱,又像是终于确认了眼前残酷的现实,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挣脱赵天雄的搀扶,踉踉跄跄地扑上前,伸出颤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双手,想要去抚摸儿子的脸,却又在即将触碰时猛地缩回,仿佛怕自己的触碰会弄碎这具已经千疮百孔的躯体。
她看着儿子脸上、身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看着那胸口处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恐怖贯穿伤,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碎裂!
“我的铭儿!我的儿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萧雅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邹临渊的裤脚,仰起那张被极致的痛苦和崩溃扭曲的、泪水横流的脸,声音嘶哑,哭得肝肠寸断。
“临渊!你告诉我!告诉我!是谁?!
是谁把铭儿害成这样的?!
我的铭儿……他到底遭了什么罪啊!
他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晕厥过去,那种从地狱到天堂,再从天堂瞬间坠入更深地狱的剧烈反差,彻底击垮了这个母亲的心理防线。
赵天雄也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一丝神来,他踉跄着上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颤抖着,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揭开邹临渊裹在赵铭身上的外袍一角。
当儿子胸口那焦黑、边缘泛着诡异金色、几乎能从前胸看到后背轮廓的恐怖贯穿伤,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时。
这位铁打的汉子,再也忍不住,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浊泪,从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
他死死咬着牙,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声,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线,强忍着没有像妻子一样嚎啕大哭。
但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和瞬间佝偻下去的脊背,泄露了他内心无边的痛苦和绝望。
“临……临渊……”
赵天雄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邹临渊,里面充满了血丝、泪水,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祈求。
“铭儿他……他……
他还……还活着吗?
这伤……这伤……”
他看着那恐怖的伤口,后面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那分明是足以让任何人死上十次的致命伤!
“赵叔,萧阿姨,冷静点。”
邹临渊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稳,尽管自己也心绪翻腾,但此刻他必须成为所有人的主心骨。
看着崩溃痛哭的萧雅,又看看强忍悲痛、老泪纵横的赵天雄,沉声道。
“赵铭还活着。
他的情况很特殊,但这伤暂时还要不了他的命。
别站在门口,先进去再说。”
“活着?铭儿还活着?!”
萧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邹临渊,又看看他怀中气息微弱但确实还有一丝生机的儿子,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悲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语无伦次。
“对!对!进去!
快进去!
给铭儿治伤!治伤!
天雄!快!
快让开!让临渊进去!
铭儿还活着!他还活着!”
她一边哭一边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手脚发软。
赵天雄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连忙松开手,胡乱抹了把脸,强忍着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心痛,侧身让开道路,嘶声道。
“对!进去!临渊,快!快带铭儿进去!
需要什么?
最好的药?
最好的医生?
我马上打电话!
不!
我亲自去请!
把全世界最好的外科专家、创伤专家都请来!
多少钱都行!只要……”
“赵叔叔。”
邹临渊打断了他,抱着赵铭,迈步向店内走去,声音不容置疑。
“他的伤,普通医生治不了。
相信我,交给我。”
邹临渊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自信,奇迹般地稍稍安抚了赵天雄和萧雅濒临崩溃的情绪。
陆书桐、狐月儿、王虎、赵强、陈浩等人也连忙让开道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担忧、疑惑,以及感同身受的沉重。
他们看着邹临渊怀中那气息奄奄、伤痕遍布的赵铭,再看看悲痛欲绝的赵氏夫妇,心中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邹临渊抱着赵铭,径直穿过阴阳殿那古色古香、摆满各种稀奇古怪物件的前堂,走向后院的静室。
那里原本是陈浩在休养,环境清幽,也布置了一些简单的安神静气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