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
白无常谢必安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冰中迸出,带着刺骨的冷意。
“小友是决意要拒绝本帅的好意了?”
谢必安脸上最后那丝似笑非笑的伪装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沉凝如铁的冰冷。
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的不再是玩味或欣赏,而是一种被彻底冒犯、权威受到挑战后的森然怒意,以及身为地府阴帅的绝对威严。
“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谢必安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深处,让那些本就慑于其威的阴兵鬼卒们魂体一阵发寒,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莫不是真以为,侥幸诛灭了一头失了智的鬼将孽障,便可在这幽冥地府,在我无常司面前,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他轻轻踏前一步。
“咚!”
脚下那片被赤炎灼烧、又被冥狗煞气腐蚀的焦黑土地,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了三尺,形成一个边缘光滑如镜的浅坑。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有一种源自灵魂层面、冻结一切的绝对寒冷弥漫开来。
周遭空气中飘散的魂屑、逸散的能量,甚至包括光线,都仿佛变得迟缓、凝滞。
“本帅好言相劝,惜你之才,予你生路。
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出言不逊,质疑阴司,藐视天条,更欲挟魂私逃……”
谢必安的声音越来越冷,手中那根看似寻常的哭丧棒,开始散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既如此……”
谢必安猛地抬眼,目光如电,直射邹临渊,口中吐出的字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洪武!”
“末将在!”
一直沉默旁观的洪武鬼将心头一凛,立刻单膝跪地,猩红魂火肃然。
“给我将这不知天高地厚、擅闯地府、抗法拘魂的狂悖生人!”
谢必安惨白的手指,遥遥一点邹临渊,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
“拿下!
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其身后生魂,乃我无常司勾魂要犯,务必擒回,不得有失!”
“遵命!”
洪武轰然应诺,猛地起身,手中门板似的斩马刀锵地一声指向邹临渊,猩红魂火熊熊燃烧,之前那点欣赏早已被铁血的军令取代。
他乃楚江王殿前鬼将,职责所在,法度如山!
“老八!”
谢必安又看向早已按捺不住的黑无常范无救。
“七哥!早该如此!”
黑无常范无救怪笑一声,黑脸上满是狰狞与不耐,手中勾魂锁链哗啦啦一阵爆响,幽光大盛,如同一条苏醒的黑色孽龙,锁链尖端遥遥锁定邹临渊。
那专克魂魄、令人神魂僵直的恐怖气机,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
“小子!
给你脸不要脸!
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阴司铁律,什么叫无常索命!看链!”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那勾魂锁链如同突破空间限制,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带着凄厉的鬼啸之声,化作无数道虚实难辨的锁链虚影,从四面八方罩向邹临渊!
每一道虚影都散发着禁锢神魂的森寒气息,封死了邹临渊所有闪避的空间。
与此同时,洪武鬼将也动了。
他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是简单地将手中斩马刀高举过头,然后,朝着邹临渊所在的方向,狠狠一劈!
“楚江王殿,巡游司,结阵,围!”
轰!
随着他一声令下,其身后那百名早已蓄势待发的黑甲阴兵,齐声怒吼,煞气冲天而起,瞬间连成一片,化作一座笼罩四方的漆黑军阵。
军阵之中,刀光隐现,杀伐之气凝如实质,不仅封锁了上下四方,更有一股沉重的压力作用在邹临渊身上。
让邹临渊本就虚弱的身躯猛地一沉,仿佛背负上了一座大山。
前有勾魂锁链天罗地网,后有阴兵军阵铁壁合围,侧有白无常谢必安气机锁定,虎视眈眈。
绝境!
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邹临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邹临渊能清晰地感觉到,黑无常那一锁的威力,远非撕心鬼将可比,那是专门针对魂魄的本源攻击。
以邹临渊此刻油尽灯枯、神魂受损的状态,一旦被锁链擦中,恐怕瞬间就会魂体受创,失去反抗之力。
而洪武的阴兵军阵,更是将战场彻底变成了铁桶,断绝了邹临渊任何凭借身法腾挪的可能。
硬拼?
必死无疑!
甚至可能连累身后的陈浩。
电光石火之间,邹临渊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邹临渊看着怀中陈浩那淡薄、惊恐却又充满依赖的魂体,又感受着周围那足以将他碾碎成齑粉的恐怖压力,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决绝。
“不行……绝不能硬拼!”
邹临渊心中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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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灵力几近枯竭,神魂受损,龙九霄的力量也因之前过度爆发而暂时沉寂……
凭我现在的状态,莫说黑白无常,便是这阴兵军阵,也未必能冲出去!”
“这里是地府!
是他们的主场!
我的力量被压制,他们的力量却得到增幅……
久战必败,被拖住就是死路一条!”
“陈浩……我必须带他走!
无论如何!”
念头一定,邹临渊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就在那勾魂锁链的虚影即将及体的刹那,邹临渊猛地一咬牙,舌尖再次被咬破,一股腥甜伴着最后一丝本命精血燃烧带来的力量,强行注入几乎干涸的经脉。
邹临渊不再试图抵挡或闪避那漫天锁链,而是将所有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腿,同时左手猛地向后一探,牢牢抓住身后陈浩那冰凉虚弱的魂体手臂。
“浩子!”
邹临渊的声音因极致的压力和嘶吼而变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抓紧我!千万不要回头!
有多快,跑多快!”
话音未落,邹临渊脚下猛地一蹬!
“轰!”
被谢必安威压凝固的地面轰然炸开一个浅坑,邹临渊的身影,如同被强力弓弩射出的箭矢,没有选择向上或左右闪避,而是以一种近乎贴地滑行的诡异角度,朝着侧后方。
那片因为之前大战而能量混乱、空间略显不稳、且恰好位于阴兵军阵与金鸡山、恶狗岭凶物活动边缘的狭窄缝隙,电射而去!
邹临渊将最后的力量,全部用在了这瞬间的爆发速度上!
甚至不惜再次引动了一丝眉心处阴阳玄字印记的玄奥力量,让邹临渊的身影在疾驰中,带上了一丝模糊的、仿佛要融入周围混乱阴气的诡异波动。
“想跑?!”
黑无常范无救怒极反笑,手腕一翻,那漫天锁链虚影如同拥有生命般,骤然转向,紧追不舍,速度更快!
同时,他另一只鬼手已然探出,凌空一抓,一只由精纯阴煞之气凝聚的、遮天蔽日的漆黑鬼爪,带着凄厉的鬼哭之声,后发先至,朝着邹临渊抓去!
“困兽之斗,何其愚蠢。”
白无常谢必安冷冷一哼,并未亲自出手,只是手中哭丧棒轻轻一划。
一道灰白色的波纹无声扩散,所过之处,前方邹临渊企图冲过的路径上,空间仿佛被涂抹上了一层粘稠的胶质,阻力大增。
洪武的斩马刀罡气也已然劈到,虽因邹临渊的突然变向而未中,但那凌厉的刀意与阴兵军阵的合围压力,依旧如影随形。
千钧一发!
邹临渊的身影,在漆黑鬼爪、粘稠空间、刀意煞气的夹缝中,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险之又险地穿行!
“嗤啦!”
勾魂锁链的一道虚影擦着邹临渊的肩头掠过,带起一蓬血花,更有一股阴寒刺骨、直透灵魂的力量瞬间侵入,让邹临渊半边身子都是一麻,速度骤减。
“邹哥!”
被邹临渊紧紧拽着的陈浩魂魄,感受到那锁链上恐怖的寒意,吓得魂体剧烈波动,发出惊叫。
“别怕!跟着我!”
邹临渊低吼,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邹临渊精神一振,强行催动几乎停滞的灵力,阴阳玄字印记滚烫。
竟让邹临渊体表泛起一层极淡的、扭曲光线的波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紧随而至的鬼爪指尖,同时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擦着那道灰白色粘稠空间的边缘,如同游鱼般滑了过去!
“噗!”
强行催动带来的反噬让邹临渊再次喷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液,气息更加萎靡。
但邹临渊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的、因能量乱流而显得模糊的两岭交界边缘。
“拦住他!”
洪武怒吼,阴兵军阵再次变阵,一道道凝练的兵煞之气如同标枪般攒射而来。
“哼!”
黑无常范无救见一击不中,更是恼怒,勾魂锁链本体重现,如同毒龙出洞,直刺邹临渊后心!
“哥!放下我吧!你自己走!”
陈浩看着邹临渊惨白的脸色,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以及身后那越来越近、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锁链,魂体中爆发出强烈的痛苦与悔恨。
“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唔!”
他的话被邹临渊粗暴地打断。
邹临渊头也不回,只是将抓住他手臂的鬼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入陈浩的魂体,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闭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邹临渊再次猛蹬地面,借着一次兵煞之气的冲击波,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抛飞,口中鲜血狂喷,却恰好以毫厘之差,再次与勾魂锁链的本体擦肩而过。
“等回到阳间……等回去再说!”
邹临渊咳着血,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一片混沌的能量乱流,那里是金鸡山赤炎与恶狗岭黑潮交织最剧烈的地方,也是空间最不稳定、神识最难探查的区域。
“只要冲过去!
只要离开他们的视线,就有机会!”
“砰!”
一道阴兵的刀煞余波终于没能完全避开,狠狠撞在邹临渊的后背上,将邹临渊打得一个踉跄,护体灵光瞬间破碎,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但邹临渊却借着这股力道,速度再次加快一线,如同一颗燃烧殆尽的流星,悍然撞入了那片赤黑交织、能量狂暴的两岭交界边缘地带!
“追!”
黑无常范无救怒吼,与洪武同时飞身追入。
白无常谢必安眉头微皱,身形一晃,也如鬼魅般飘入其中。
然而,一进入这片区域,狂暴的赤炎、蚀骨的黑潮、混乱的空间乱流、以及四处游荡、不分敌我攻击的金鸡冥鸡、恶狗冥狗,极大地干扰了视线和感知。
邹临渊身上那层来自阴阳玄字的,扭曲光线的波动,在此地如鱼得水,瞬间变得难以捕捉。
“该死!
这生人用了什么秘法?
气息变得如此隐晦!”
黑无常怒骂,手中锁链狂舞,将几头扑上来的冥狗抽飞,目光四处扫视。
洪武也是面色凝重,阴兵军阵在此地难以展开,只能分散搜索。
白无常谢必安静静立于一片混乱的能量流中,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狭长的眸子微微闪动,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片刻,他忽然朝着某个方向,轻轻一指。
“那边,他逃不远,气息虽隐,生机与那生魂的死气交织,在这幽冥之中,如同黑夜明灯。”
黑无常与洪武精神一振,立刻朝着谢必安所指方向急追而去。
此刻的邹临渊,正拖着几乎破碎的身躯,拽着陈浩的魂魄,在这片混乱的边缘地带亡命奔逃。
邹临渊不敢飞高,只能借助地形和能量乱流遮掩,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冲。
身后追兵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越来越近。
“邹哥……你怎么样?”
陈浩的魂体颤抖着,看着邹临渊惨不忍睹的样子,声音带着哭腔。
“死不了!”
邹临渊咬牙,又吞下一颗珍藏的、药效狂暴的疗伤丹药,不顾经脉的刺痛,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灵力,闷头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