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古玩街两旁梧桐的缝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阴阳殿那扇厚重的枣木门虚掩着,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出了一方静谧。
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了粗糙的木门上,几乎没有用力,门便无声地向内滑开。
马云落站在门口,浅蓝色的流仙裙摆随着动作微微荡开,外罩的白色轻纱在门口的光影中泛着朦胧的光晕。
她依旧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凤钗绾发,容颜清冷绝美,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和风尘仆仆的气息。
从月牙湾离开后,她便径直来到了这里。
殿内光线略暗,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陈年物件与灵性气息的味道。
正对门是宽敞的待客区,摆放着几张古色古香的太师椅和茶案。
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扎着马尾、容颜甜美、眼睛亮晶晶的少女,正蹲在一个博古架前,小心翼翼地用绒布擦拭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香炉。
听到门响,少女转过头,看到门口静立如仙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绽放出惊喜和亲近的光芒,放下香炉,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蹦跳着迎了上来。
“哎呀!是马家小姑姑!”
狐月儿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开心。
“您怎么来江城啦?
还找到这儿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在东北马家祖地时,马云落对这只心思单纯、对邹临渊一心一意的小狐妖颇为照顾,并未因她是妖类而有所轻慢,反而时常指点她一些修炼上的小窍门,还默许她跟着马笑笑她们称呼自己小姑姑。
狐月儿对这位清冷又强大的马家仙子,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亲近。
马云落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迈步走进殿内,目光随意地扫过殿内简洁却透着不凡的布置,最后落在狐月儿甜美的笑脸上。
“小狐狸,原来你一直在这儿。”
她的声音清冷如泉,却没什么架子。
“看来小临渊待你不错。”
“临渊哥哥对我可好了!”
狐月儿用力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个……马家小姑姑,您别叫我小狐狸啦,我现在在江城,大家都叫我月儿。
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姑姑?”
马云落微微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她清冷的气质中多了一丝少女般的俏皮。
“那是之前在东北,按着笑笑的辈分叫的。
如今这里是江城,是你的阴阳殿,你我也算旧识,年岁相差不大,不必拘泥那些虚礼。”
她顿了顿,看着狐月儿,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以后,唤我一声云落姐姐便可。”
“啊?这……这可以吗?”
狐月儿有些受宠若惊。
马云落可是马家上一代的小公主,修为深不可测,地位超然,让她叫她姐姐?
“我说可以,自然可以。”
马云落语气淡然,目光却已越过狐月儿,望向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小临渊那家伙呢?
我这位姑姑……
哦不,是姐姐,大老远从北地跑来看他,他居然也不知道下楼迎接一下?
架子可真不小。”
她话音刚落,
“噔、噔、噔……”
一阵不紧不慢、沉稳清晰的脚步声,从二楼楼梯处响起。
狐月儿和马云落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邹临渊的身影,从楼梯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来到了一楼的光亮处。
邹临渊今天穿了一件很简单的纯白色短袖t恤,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亚麻休闲裤,脚上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
头发是清爽利落的黑色短发,没有做任何造型,自然地垂在额前,更衬得他肤色白皙,眉眼清俊。
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就像大学校园里最受女生瞩目的那种高冷学长,只不过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平静,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看向楼下的马云落。
对于这位在马家时就总喜欢调戏邹临渊、辈分高、修为也高、还神出鬼没的马家小姑姑,邹临渊的感情颇为复杂。
感激她在马家时的相助,对她深不可测的修为心存敬意,但同时也对她那种似笑非笑、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以及时不时冒出的、让邹临渊招架不住的长辈式关怀感到一丝无奈和……警惕。
此刻看到她突然出现在阴阳殿,心中讶异,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惯常的平静。
“马……云落姐。”
邹临渊略一犹豫,还是选择了比较合适的称呼,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提前说?
提前说了,还能看到我们邹大殿主这么朴素的居家模样吗?”
马云落唇角微勾,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上下打量着邹临渊这身大学生般的打扮。
“看来在江城这小日子过得不错,接地气。”
邹临渊走到她面前不远处站定,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这句调侃,楼梯上又传来一阵轻快的高跟鞋声。
“临渊,是谁来了呀?”
一个娇柔甜美的女声传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香芋紫色针织短袖、白色百褶短裙、露出笔直修长双腿、容颜精致明媚、如同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都市丽人的女孩,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自然地走到邹临渊身边,很亲昵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半个身子都微微靠在他身上,然后才带着好奇和一丝审视的目光,看向站在对面的马云落。
正是陆书桐。
她刚才在楼上整理一些邹临渊画的符箓,听到下面有动静才下来。
当陆书桐的目光与马云落那清冷绝美、气质出尘的容颜对上时,两个女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声地碰撞了一下。
陆书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是本能般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这个女人太美了,美得不真实,而且气质清冷高贵,和临渊站在一起……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她是谁?为什么叫临渊小临渊?
还说什么居家模样?
而马云落,在看到陆书桐如此亲昵地挽着邹临渊的手臂,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时,那一直平静无波的清冷眸子,几不可察地微微眯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冷意和不悦。
她脸上那抹淡淡的玩味笑容未变,目光在邹临渊被挽住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上移,落在邹临渊脸上,语气带着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轻柔,却又仿佛带着刺。
“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邹大殿主的二人世界了?”
她看向陆书桐,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询问的浅笑,声音依旧清冷却婉转。
“这位妹妹是……?
看着好生面善。
不知怎么称呼?
和小临渊的关系是……?”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替自家晚辈操心的促狭和责备。
“小临渊,你这就不对了。
有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也不跟姑姑……
哦,是姐姐,怎么也不跟姐姐说一声?
你这样,可怎么对得起我家那傻丫头笑笑?
她可是天天在家里念叨着她的临渊哥哥,茶饭不思呢。”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语气温柔,措辞客气,但字字句句都像小刀子,精准地扎向陆书桐最在意的地方!
“女、朋、友?”
陆书桐挽着邹临渊胳膊的手,猛地一紧!
她猛地扭过头,瞪向邹临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两簇小火苗,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带着难以置信和熊熊燃烧的醋意。
“马笑笑?!
邹临渊!
这又是谁?!
除了我之外,你、你、你居然还有别的女人?!
你给我说清楚!”
她一边质问,另一只空着的手已经快如闪电地伸了出去,精准地揪住了邹临渊的右耳,用力一拧!
“哎哟!
疼疼疼!
书桐,你先松开!耳朵要掉了!”
邹临渊猝不及防,被拧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露出了罕见的窘迫和疼痛之色。
他想挣脱,又怕用力伤到陆书桐,只能微微偏着头,试图减轻疼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狐月儿在一旁看得捂住了嘴,想笑又不敢笑,大眼睛里满是同情和……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两步,免得被殃及池鱼。
马云落则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促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邹临渊被拧耳朵的窘样,又看看气得俏脸通红的陆书桐,火上浇油般地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又心疼。
“看看,看看,我就说嘛。
邹大殿主,你这女人缘的本事,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走到哪儿,花开到哪儿。”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一旁脸颊微红、眼神躲闪的狐月儿,又看向气鼓鼓的陆书桐,最后落回邹临渊身上,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这身边呀,左拥右抱的。
家里呢,有个痴心一片、天天盼着你去的笑笑。
在江城呢,有这么一位娇俏可人、还会拧耳朵的小美女陪着。
旁边呀,还跟着一只心思单纯、对你忠心耿耿的小狐狸……”
她每说一句,陆书桐拧着邹临渊耳朵的力道就加重一分,邹临渊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哦,对了。”
马云落仿佛才想起来似的,补充道。
“在我们马家,除了笑笑,可还有一位林晓冉姑娘。
那丫头,性子清冷,心思却重,对某个人啊,也是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
只是她脸皮薄,不肯说出来罢了。”
她看着邹临渊,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到处招惹桃花的坏孩子。
“你这小家伙,还真像只小蜜蜂,飞到哪里,就粘得满身花粉。
这以后可怎么办哟?
小心别被花蜜淹着了。”
“林、晓、冉?!”
陆书桐简直要气炸了!
一个马笑笑还不够,又冒出来个林晓冉?
她揪着邹临渊耳朵的手用力摇晃。
“邹临渊!
你今天不给我交代清楚,我、我跟你没完!
你到底还有多少‘好妹妹’?!”
“没有!真没有!
书桐,你听我解释!先松手!哎哟!”
邹临渊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耳朵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邹临渊这辈子面对厉鬼凶煞、血衣杀手都没这么狼狈过。
邹临渊试图用眼神向马云落求救,可马云落只是抱着手臂,嘴角噙着看戏般的浅笑,完全没有解围的意思,反而一副你活该的表情。
邹临渊心里苦啊。
马笑笑和林晓冉,那都是东北马家的事,他跟她们清清白白,最多算是朋友和恩人。
狐月儿是伙伴,是殿里的人。
陆书桐……好吧,这位确实是目前关系最亲密的,但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啊!
怎么到了马云落嘴里,邹临渊就成了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了?
“云落姐!你别乱说!”
邹临渊好不容易挣脱了陆书桐的魔爪,揉了揉发痛的耳朵,无奈地看向马云落,语气带着少见的恳求。
“笑笑和晓冉都是马家的朋友,对我有恩。
月儿是店里的助手。
书桐是……是我在江城认识的朋友。
你别误导她。”
“朋友?”
陆书桐揉着自己有些发酸的手,狐疑地看着邹临渊,又看看一脸我懂,我都懂表情的马云落,显然不信。
“朋友能叫你小临渊?
朋友能知道你这么多风流债?
还特意从东北跑来找你?”
马云落适时地接话,语气悠悠。
“就是,普通朋友,能让我这当姐姐的,大老远跑来兴师问罪?
小临渊,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嘛。
放心,姐姐我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不会拦着你三妻四妾的,只要你能摆得平,别让姑娘们伤心就好。”
“……”
邹临渊彻底无语了。
邹临渊发现跟这位马家小姑姑斗嘴,自己毫无胜算。
她总是能用最平静、最讲理的语气,把你堵得哑口无言,还能顺便把你架在火上烤。
邹临渊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缠这个越描越黑的话题。
邹临渊看向马云落,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
“云落姐,你突然来江城,到底有什么事?
不会就为了来……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吧?”
马云落见好就收,知道再逗下去,这小家伙怕是要真急了。
她脸上的促狭笑意微微收敛,重新恢复了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笑意。
“当然不是。”
她语气正经了些,目光扫过气呼呼的陆书桐和一脸好奇的狐月儿,最后落在邹临渊脸上。
“我这次南下,一是历练,二是奉父亲之命,顺便看看你在江城的情况。
不过,在来找你之前,我倒是先发现了一件趣事,或许……你会有兴趣。”
“哦?什么事?”
邹临渊也严肃起来。
邹临渊知道马云落绝不会无的放矢。
马云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一张太师椅前,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这个略带慵懒和霸气的动作,由她做出来,竟丝毫不显违和,反而别有一种飒爽的风情。
她看向邹临渊,缓缓吐出三个字。
“月牙湾。”
邹临渊眼神一凝。
陆书桐也暂时忘了吃醋,竖起了耳朵。
狐月儿乖巧地去倒了杯茶,放在马云落手边的小几上。
“我去过了。”
马云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平静。
“那里怨气深重,盘踞的灵体不少,已成气候,是个祸患。
但更奇怪的是……”
她顿了顿,放下茶杯,清澈的眸子直视邹临渊。
“我在那里,感应到了一股残留的、极其精纯霸道的尸煞之气。
绝非寻常墓地滋生的行尸,至少是……飞僵级别。”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我赶到时,只看到警察带走了十几个昏迷的普通人。”
邹临渊的眉头,瞬间紧紧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