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大楼那灰色的外墙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肃穆,门口悬挂的国徽庄严而神圣。
林墨坐在苏晴月的车里,看着那栋比分局大了好几圈的建筑,感觉自己象是被押赴刑场的囚犯,手心直冒冷汗。
“苏警官,我就是个负责挖坑的,这种高规格的会议,我进去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林墨扯了扯身上那件临时买来的白衬衫,感觉浑身不自在。
“现在知道怕了?”苏晴月停好车,解开安全带,转头看了他一眼,那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揶揄,“谁让你非要去挖那个‘宝藏’的?现在你是关键线索发现人,省厅专案组点名要你当顾问,局长亲自下的令,你想跑?”
“我这不也是怕眈误警方办案嘛……”林墨小声嘀咕,跟着苏晴月走进大楼。
市局的气氛明显比分局要严肃得多。来来往往的警察步履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林墨跟在苏晴月身后,大气都不敢喘,活象个刚进城的土包子。
会议室在三楼。
当苏晴月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时,林墨感觉一股夹杂着威严和紧张气息的冷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擦得锃亮,足以当镜子用。墙上挂着巨幅的城市地图和几块写满了字的白板,气氛肃杀。
两人到得早,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记住,待会儿少说话。”苏晴月压低声音叮嘱,“这里都是各分局和支队的头儿,个个都是人精。你就坐在我旁边,问到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别瞎猜。”
“明白,我今天就是个没得感情的复读机。”林墨赶紧点头,乖巧得象个小学生。
没过多久,会议室的门陆续被推开。
一个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有的头发已经花白,有的脸上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沧桑,但无一例外,眼神都锐利得象鹰。
张强也来了,他看到林墨,先是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别给我惹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对他点了点头。
林墨在这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四十岁的“大佬”中间,显得格外扎眼,象是一只混进了狼群的哈士奇。
所有人都到齐后,各自落座,低声交谈着案情,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压抑而高效。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市局的钱局长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在他身侧,还陪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但肩上并没有常规的警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特殊的金色徽章。
他理着干练的寸头,五官如同刀刻般分明,眼神冷冽如冰,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他一进门,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带着敬畏和审视。
林墨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卧槽!
林海?!
他不是在省厅禁毒总队当什么副队长吗?
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
这身打扮……跟上次在奶奶寿宴上那个穿着休闲装、笑呵呵地跟自己打招呼的堂哥,完全就是两个人啊!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芭比q了!
林墨感觉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赶紧低下头,用眼前的茶杯挡住自己的脸,生怕被对方认出来。
坐在他旁边的苏晴月,也觉得那个年轻的省厅领导有些眼熟。
“奇怪……好象在哪见过?”她秀眉微蹙,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主要是气质差别太大了。寿宴上的林海,虽然也带着军警世家子弟的干练,但更多的是一种邻家大哥哥般的随和。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象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林海面无表情地对着众人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全场,目光在林墨身上停留了零点一秒,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时间宝贵,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
林海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冷而干脆,不带一丝感情,“城南分局,先汇报一下基本情况。”
张强站起身,打开投影仪,开始将“疯狗”刘强的抓捕过程、现场起获的毒品、枪支,以及那本关键的帐本,一一进行汇报。
当投影上出现那本黑色的记事本照片时,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这本帐本,是破获这起案件的关键。”张强汇报完毕,看了一眼林墨,“它的发现,得益于我们的一位‘特聘顾问’。”
“刷!”
几十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墨身上。
钱局长适时地开口:“这位是林墨同志,也是我们这次专案组的特聘顾问,就是他发现了这本关键帐本。小林,你别紧张,把当时发现这本帐本的经过,给大家简单复述一下。”
林墨感觉自己象是被架在火上烤。他硬着头皮站起来,目光不敢去看主位上的林海,只能盯着面前的地图。
“各……各位领导好。”林墨清了清嗓子,“我当时正在搞一个户外探险的直播,在那个红星大桥底下,用金属探测器……就是瞎玩,然后就发现那个桥墩下面的土不太对劲,就……就顺手挖了一下,然后就发现了那个箱子和这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
“运气?”
林海开口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x光一般,似乎要将林墨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啊……对,就是运气。”林墨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哪里是堂哥,这分明是阎王爷啊!
这压迫感,比爷爷发火的时候还吓人!
苏晴月察觉到了林墨的窘迫,以为他是被这大场面吓住了,忍不住开口解围:“报告林队,林墨同志在之前的几起案件侦破中,也确实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观察力和逻辑分析能力,他的‘运气’,并非完全是偶然。”
林海的目光转向苏晴月,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坐下。”
然后,他不再看林墨,转头看向身后的技术人员。
“帐本的字迹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报告林队,已经出来了!”一名技术人员立刻起身汇报,“经过比对,帐本上的字迹与嫌疑人刘强的书写习惯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吻合度,可以确定为同一人笔迹!”
“好。”
林海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马克笔。
“从现在开始,专案组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本帐本,就是我们的作战地图!上面提到的每一个代号,每一个交易地点,都可能是撕开这张大网的突破口!”
他用笔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几个圈。
“城北五金市场的‘老鬼’,由市刑侦支队负责摸排布控!”
“西郊物流园的‘红姐’,这条线可能涉及跨省运输,由经侦支队配合调查!”
“还有这个,帐本上多次提到的‘三叔’……”林海的笔尖,点在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局域——城南老茶馆,“这个人,是刘强的直接上线,也是整张网络的内核。我亲自带队去会会他。”
他雷厉风行地分配着任务,条理清淅,逻辑严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在场的所有老刑警,看着这个比他们年轻了将近二十岁的组长,眼中都露出了信服的神色。
这才是真正的指挥官。
分配完任务,林海放下笔,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我不管你们以前的办案风格是什么,从现在开始,专案组只有一个规矩——绝对服从。”
“这个案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在我们身后,是千千万万个家庭。散会!”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起身,敬礼,然后迅速离开会议室,投入到紧张的行动中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分钟。
林墨看得目定口呆。
这效率,简直了。
“我们也走吧。”苏晴月收拾好笔记,拉了拉还在发呆的林墨。
林墨如梦初醒,赶紧跟着往外走。
他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离那个“六亲不认”的堂哥越远越好。
两人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
林海那冰冷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等一下。”
林墨和苏晴月同时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只见林海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手里拿着那份帐本的复印件。
“苏警官,你先出去,我有些关于这个帐本的细节,需要单独和林顾问谈谈。”林海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苏晴月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敬了个礼,快步走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偌大的会议室里,瞬间只剩下林墨和林海两个人。
刚才还如同战神附体的林海,在门关上的一瞬间,那股子冰冷的气场突然消失了。
他随手柄手里的文档往桌上一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说吧。”林海抬起眼皮,斜着眼看着林墨,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玩味的笑容,“我亲爱的堂弟,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当主播还不过瘾,现在改行当警察顾问了?”
林墨看着眼前这秒变脸的堂哥,感觉自己象是在看川剧变脸。
“哥……我……”
“别叫我哥。”林海摆了摆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在专案组,我叫林队。你要是敢在外面叫错一个字,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你。”
“是……林队。”林墨立正站好,比面对爷爷的时候还乖。
“行了,别跟我装了。”林海弹了弹烟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你小子最近挺能耐啊?又是航弹又是毒窝的,现在连跨省贩毒网都被你捅出来了。怎么?准备把咱们家的功劳簿一个人全占了?”
“我就是运气好……”林墨小声辩解。
“运气?”林海冷笑一声,“你要是光靠运气,现在坟头草都该换季了。爷爷从小教你的那些东西,都还给狗了?”
“没……没忘。”
“没忘就行。”林海站起身,走到林墨面前,突然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爱惹事,但干得还算漂亮。没给咱老林家丢人。”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林墨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
“不过……”林海话锋一转,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这次的案子,水很深。那个帐本,你只是捅了马蜂窝的一角。所以,从现在开始,老老实实待在后方,不许再一个人瞎跑,听见没?”
“听见了。”
“行了,滚吧。”林海挥了挥手,象是在赶苍蝇。
林墨如蒙大赦,转身就想溜。
刚走到门口,林海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对了。”
“恩?”林墨回头。
“苏晴月那姑娘,不错。”林海靠在桌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你大伯二伯四叔他们也都很满意。你自己……抓紧点。”
林墨一个跟跄,差点平地摔倒。
“晚上九点,爷爷书房,开家庭会议。你要是敢迟到一分钟……”林海做了一个“你懂的”表情,“自己掂量后果。”
看着林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林墨只觉得头皮发炸。
这哪里是专案组,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啊!
他拉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背后传来林海那幸灾乐祸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