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菱宏光那破锣嗓子般的引擎声,是林墨这辈子听过最悦耳的交响乐。
一个小时,整整一个小时。
林墨感觉自己脸上的悲伤肌肉都快僵硬了,内心把奥斯卡、金鸡、百花、金马奖的评委挨个问候了一遍,感谢他们没有看到自己此刻精湛的演技,否则奖杯都得发愁没地方放。
他一边在阿文的热情劝酒和瘦猴辉的冰冷审视下,扮演着一个卑微、拘谨、心碎但又不敢发作的小白兔,一边竖着耳朵捕捉著门外的动静。
终于,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车门被粗暴摔上的巨响,大堂那扇饱经风霜的玻璃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金牙强回来了。
他左手拎着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右手拖着一个粉红色的,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一丝没能找到茬的憋屈。
“我操,累死你爹了!”他把两个箱子往地上一扔,发出“砰”的两声闷响,然后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没开的啤酒,对着瓶口就吹了起来。
“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后,他才抹了抹嘴,对着瘦猴辉和阿文没好气地说道:“辉哥,文哥,维也纳酒店,2208,那小子没说谎。”
阿文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像个知心大哥一样安慰道:“你看,小兄弟,我就说是个误会嘛。强子这人就是性子直,你别往心里去。
林-墨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给他点个赞。
好家伙,唱红脸的是你,唱白脸的是他,你们不去说相声真是屈才了。
他脸上则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感激涕零”和“如释重负”的表情,对着阿文连连点头:“没没事,大哥们也是为了防止有不法分子嘛,我理解,我理解。”
瘦猴辉却依旧面无表情,他没有看金牙强,也没有看林墨,只是用下巴朝着地上的行李箱点了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打开。”
金牙强刚歇下,闻言一脸不乐意:“辉哥,我都看了,没错啊。那前台还帮着核对了身份信息,就是这小子的。”
“我让你打开。”瘦猴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但金牙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蹦了起来。
“好嘞!”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走到两个箱子前,先是看向那个银灰色的。
“小子,密码。”金牙强不耐烦地问。
“啊?哦哦!”林墨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我的没密码,是指纹的,但是没电了。你直接把锁扣掰开就行,那锁上次就坏了。”
这当然是胡扯,但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金牙强将信将疑地捣鼓了一下,果然发现那锁扣一掰就开。
他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一件叠得不算整齐的蓝色连帽衫,几件白色t恤,一条牛仔裤金牙强粗暴地翻了两下,一眼就看到了压在最下面的那个黑色电脑包。
他拉开链子,一台印着外星人头像的笔记本赫然在目。
他又拿起那件银灰色的箱子,在左侧中间的位置仔细看了看,一道细微但清晰的闪电状划痕,和林墨说得一模一样!
“操”金牙强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他妈都能对上?
阿文笑着走了过去,蹲下身,指著那个粉红色的箱子问林墨:“这个呢?小兄弟。”
“这个这个密码是她生日,0816。”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甜蜜”和“苦涩”,演技拿捏得恰到好处。
阿文输入密码,“咔哒”一声,锁开了。
箱子打开,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飘了出来。
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著几条裙子,旁边是一个精致的化妆包。
阿文拉开化妆包,各种瓶瓶罐罐琳琅满目,在夹层里,一个天蓝色的方形小盒子静静地躺着。
他拿出盒子,打开,一条银色的项链静静躺在丝绒上,吊坠是一个小巧的钥匙形状。
蒂芙尼的经典款。
阿文甚至还从箱子的角落里,拎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
一切,都和林墨那段不带喘气的描述,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这一下,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瘦猴辉,眼神中那最后的一丝怀疑,也终于彻底冰消瓦解。
一个人可以说谎,但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编造出如此详尽且完全吻合的物证。
这两个人,就是一对普普通通因为吵架而闹别扭的小情侣。
“行了强子,把东西给小兄弟拿过去吧。”阿文站起身,笑着对金牙强说。
“妈的,白跑一趟。”金牙强嘟囔著,不情不愿地把两个箱子拖到了林墨的脚边。
“谢谢谢谢几位大哥!”林墨连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道谢,那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把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的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多少钱?大哥,我把补办房卡的钱给你”
“嗨,说这个就见外了!”阿文大手一挥,将他按回座位,“咱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嘛!来来来,喝酒!就当是哥哥们给你赔罪了!”
桌上的气氛,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地热络了起来。
金牙强虽然还是那副看林墨不爽的样子,但也不再夹枪带棒。
阿文更是热情得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不断地给林墨倒酒夹菜。
角落里,苏晴月自始至终低着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闹剧。
但她那微微放松下来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紧绷许久后终于松弛下来的神经。
指挥车内,张强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成了!
这最关键的一关,总算是被林墨这小子用他那神乎其技的演技给闯过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墨不会喝酒为由,浅酌了几口后只是埋头干饭,将一个被爱情打击到化悲愤为食欲的痴情种形象贯彻到底。
饭局终于结束。
阿文拍著林墨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小兄弟,听哥一句劝,女人嘛,晾一晾就好了,别太上赶着。你先回房休息,等她气消了,自然会来找你。”
“嗯谢谢文哥。”林墨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准备去拿自己的行李。
就在这时,那个从头到尾只说了两三句话的瘦猴辉,突然再一次开口了。
“小兄弟。”
林墨的身体一僵,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畏惧。
只见瘦猴辉拿起桌上的一根牙签,慢条斯理地剔著牙,眼神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关心。
“这山里风景其实挺不错的,白天没事的话,可以出去随便走走。”
他顿了顿,将牙签扔在桌上,抬起眼皮,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林墨。
“但是,天黑了,就赶紧回屋里待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莫名的寒意。
“别在外面瞎晃悠,也别手贱去开窗户。”
“更不要去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