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来，他就心痒难耐。
贾琦心一横，决定下一剂猛药，直接开口：
“嫂子家里的二妹，性情温柔，我想娶她，你觉得怎样？”
这话一出，尤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端庄地回：
“我那个妹妹生得标致，又懂得体贴人，能进秦国府，是她的福气。”
她这反应，反倒让贾琦更不高兴。
他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想激一激尤氏，最好能叫她吃醋。
谁晓得——
四百五十一回
尤氏的做派让贾琦颇感意外。
姐妹情深？
他压根不信这套说辞。尤氏与那两个妹妹并无血脉牵连，不过是挂名的姐妹罢了。
哪来的真情实意？
尤氏这般作态，
分明是打肿脸充胖子！
大干朝宁国府中，
贾琦一句玩笑话，尤氏却当了真。
再说回前事——
上回在东府，
若非贾琦有意回绝尤二姐，怕是早已将人娶进门了。
如今旧事重提，
尤氏自是不会明着反对。
只是心底终究泛着酸涩。
正如前文所言，
尤氏与尤老娘的两个女儿原非骨血至亲，本就难有真心。
此刻贾琦主动提出纳尤二姐入府，
尤氏面上一派从容，
可心里当真波澜不惊？
那缕怅然虽转瞬即逝，
却逃不过贾琦的眼睛。
一个人是喜是恼，
他只需瞥一眼便心知肚明。
“罢了！”
“嫂子若不情愿便作罢。尤二姐终究是嫂子的妹妹，若真进了本国公府上，成什么体统？”
见尤氏神色郁郁，贾琦也失了兴致。
实则他方才那番话，
不过是存心要激一激尤氏，教她生出些紧迫。
似尤二姐这等身份的姑娘，
在贾琦心里连平儿尚且不如，
充其量当个红颜知己便罢。
若要明媒正娶？
还得再掂量掂量。
正说着，
戏班管事捧着戏曲册子前来回话。
王熙凤接过名册，笑盈盈走向贾琦与尤氏。
见凤姐过来，
贾琦立即岔开话头，不愿再提尤二姐之事。
王熙凤执扇掩唇打趣道：
“你二人躲在这儿嘀咕什么体己话呢？”
“有什么听不得的非要背人说？”
“爷瞧瞧这剩下的曲目，可还有想听的？”
贾琦接过册子略扫几眼，
不是妖魔鬼怪便是谈佛论道，
好不容易才挑出几支冷门曲子。
“就这几支罢，唱完天色也该晚了，趁早散了好。”
贾琦素来不喜神佛戏文，
便点了《还魂》《弹词》《双官诰》三支情缘戏。
不多时，
戏台上咿呀声起，
方才的《三打白骨精》霎时化作缠绵腔调。
这《还魂》一曲，
正是借魂归故里诉尽相思的痴情故事。
这里讲的是《牡丹亭》里杜丽娘还魂和柳梦梅结为夫妻的故事。《弹词》唱的是杨贵妃与唐玄宗的恋情。而《双官诰》这出戏，民间也叫《三娘教子》。
最后这出倒还寻常。但《还魂》《弹词》这样的戏文，在侯门大户里可不常见。像《西厢记》这类歌颂男女情爱的曲子，向来被礼法之家视为禁忌。若被发觉私下传阅，少不了一顿重罚。
今日戏单上原是有这几出的，只是无人敢点。偏贾琦一口气点了两出情意缠绵的戏，倒让座中听戏的众人不由端正了坐姿，个个听得眼圈发红。
台上角儿唱念做打俱是精彩，声情并茂。那些深闺里鲜少接触情爱戏文的女子们，个个听得入了神。想来世人越是缺什么，便越爱从戏文里寻什么。，心底最向往的，不就是这般刻骨铭心的情意么？
在贾琦眼里，这不过是些老套故事，连话本子都比不上，却让身旁姊妹们纷纷拭泪。他悄悄望向前排的尤氏，见她也在偷偷抹泪，竟比年轻姑娘们更动情，不住地用绢子擦眼角，显是被戏文勾起了心事。
贾琦嘴唇动了动想劝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且不说这般场合不便交谈，单说两人这般身份，又该如何开口？终究只能默默看着。
三曲终了，众人仍沉醉在戏文里，只觉得意犹未尽。，这些情爱曲子更让罢不能。只是天色已晚，年纪最小的贾惜春撅着嘴过来扯贾琦衣袖：“哥哥，再点几出罢，听得我都忘了饥渴！”
贾琦捏捏她圆润的脸颊：“这可不行。若让老太太知道，该说我们离经叛道了。《还魂》这样的曲子，还是少听为妙。”
贾惜春赖着不肯动身。
尤氏红着眼圈上前拉住她，缓了缓才开口：
“平日里太太们不常来，姊妹们难得聚一次，也不多坐坐。”
“东府如今冷冷清清的，难道真是人走茶凉？”
“今儿说什么也得留下吃了饭再走。”
王熙凤几个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忙上前劝慰：
“嫂子说哪儿的话，我们怎会不来？”
“今儿就留下，让府里热闹热闹！”
尤氏便吩咐摆酒设宴。
沉寂许久的东府，一时竟又喧腾起来。
贾蓉等人早躲到凝曦轩去了，无非是吃酒赌钱，怕被贾琦撞见不喜，才缩在偏院。
席间又听了几支曲子，唱到《还魂》这类戏文时，满座纷纷叫好。
天色渐暗，下人点亮庭灯，摆齐酒菜。
众人还沉浸在戏文里，心绪起伏，对着满桌佳肴也尝不出滋味，如同嚼蜡。
唯独贾琦神色如常，吃了些热菜。
尤氏见大家胃口不佳，便提议行酒令，又让人端上温热的酒。
温酒入口柔和，后劲却足，等察觉醉意时已来不及。
贾琦与王熙凤都不懂酒令。
贾琦便道：“凤姐姐这份算我的，我替她喝便是。”
他干脆地饮尽双份，生怕王熙凤醉后闹出。
谁知王熙凤人来疯，拦不住也跟着喝了两盅。
几巡过后，众人皆饮了些酒。
起初不觉怎样，待酒劲泛上来，姊妹妯娌个个粉面酡红，东倒西歪——幸好贾母不在，若见她家姑娘这般模样，怕要急得跺脚。
“既都醉了，今儿就歇在东厢房吧。”
尤氏说着，赶忙唤人来搀扶。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尤氏让丫鬟婆子们扶着女眷们往东屋走。贾琦这会儿酒意朦胧，扶着醉醺醺的王熙凤往偏房去。他不经意抬眼，正好和尤氏对上视线——两人目光一碰，都看懂了对方的心思。
贾琦心里不由地生出几分期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上回没成事，这回说不定能顺理成章。
到了夜里，尤氏在屋里翻来复去，手里的门闩拿起又放下，反复好几次。她忍不住想象今晚可能发生的事。这门闩不单是件物件，更代表她的心意。
“像贾琦这样的男人，要什么女人得不到？若不是真心待我，何必来招惹我？这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辗转难眠，最终还是轻轻把门闩搁到了一边。门看似关着，其实并没闩上。之前她还特意打发走了夜里伺候的丫鬟，心里隐隐盼着什么。
夜深时分，终于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谁？”
“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尤氏一阵心慌，又怕白天的事让贾琦不快，忙说：“门闩不见了，门关不紧……”
这话一出，两人都心照不宣。门吱呀一声开了，贾琦走进来，眼睛渐渐发红。
“你……你是不是醉了？”
“没醉！今晚我清醒得很！”贾琦瞥见地上的门闩，心里透亮。什么门闩丢了，到这份上了还嘴硬？
“今晚谁也别想拦我。”贾琦径直上前，尤氏顿时慌得满脸飞红。不同于上次半推半就，这回两人都是清醒的。
……
宁国府里，自从捅破这层纸，两人再也压抑不住积攒已久的情意。云雨初歇，尤氏望着贾琦年轻的脸庞，轻轻叹气。
“我想把尤二姐送到你府上，你看如何？”
贾琦一愣：“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这个？”下午在园子里说的分明是气话，难道尤氏听不出来？
尤氏嘴角微抿，轻声细语地说道：
“我已是残败之身，年纪也大了，比不上那些年轻姑娘。”
“既然我无法满足你，不如让旁人来替代。”
言至此处，尤氏不自觉低下头，面容如落花般黯淡，流露出几分不自信。
贾琦见状，立刻温声劝慰：
“何必说这样的话？”
“你无需如此。若我只贪图美色，天下何其多，难道我都要一个个去喜欢不成？”
“那些娇俏的姑娘，自有相配的少年郎去珍惜。”
“你不必为了讨我欢心，就让尤二姐来陪我。”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贾琦目光炯炯，他能感受到这个时代女子在男子面前的不安。或许，这正是男权社会的常态。女子依附男子生存，尤氏这般，大概也是想尽力留住贾琦的心，以为自己不如年轻女子，才想借妹妹来固宠。
尤氏轻抿红唇，又凑到贾琦耳边低语：
“我娘整天念叨，要把两个女儿都送进秦国府。”
“你府上姬妾不多，何必这样忍着？”
“难道真如外头传言，你这位国公爷、上将军……也怕凤姐不成？”
提到“忍着”二字，贾琦纵然身经百战，也不由得耳根微热。
他当即正色答道：
“凤姐再厉害，终究是女子。我若真要纳妾，她高兴张罗还来不及，外头闲言碎语岂能当真？”
“不是不能，是我不愿，你可明白？”
尤氏轻轻点头，心中却已了然。以贾琦如今的地位与风姿，除了宫里的女子，天下还有谁是他得不到的？正如他所说，不是不能，只是不愿罢了。
四百五十六
不是办不到！
纯粹是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