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又道:“自古治国,不外‘饱暖’二字。如今天气反常,乡绅豪强霸占田地,百姓无地可耕,‘饱暖’早已是空谈。等各地官员进京禀报,皇上便会发现,去岁的饥民数量必是往年的数倍。国运衰退,税收大减,流民激增——这是百年未遇的变局!正是朝廷该对外用兵的时机。”
岳飞低头沉思。贾琦却想到更深的层面:如今大干内部矛盾深重,经济困顿,要想破局,唯有把内部危机转成对外战事,靠掠夺外族的财富土地来缓解国内困境——这岂非类似二战时某些国家的做法?
贾琦便问:“幼安的意思是,以此为由劝庆隆帝出兵?”
“不可!”辛弃疾连连摆手,“若由大将军在朝堂上提出,文官集团必定群起反对,届时又要弹劾您妖言惑众、拥兵自重。况且大将军本是军功封爵,若再显露治国之才,只怕皇上会心生猜疑。”
三百三十八
贾琦一时也没了言语。
辛弃疾和岳鹏举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若由他们开口,便等于是贾琦自己在提。
庆隆帝之所以信重贾琦,正是看他行事鲁莽、作风粗豪,不像文人那般心思细密、弯弯绕绕。
说白了,就是觉得他没什么政治手腕。
这也是贾琦一直刻意维持的形象;若非如此,就凭他屡次抗旨,早就被问罪罢官了。
越是这般,皇帝越觉得他容易掌控。
绝不能流露出太多心机,否则必会引起庆隆帝的猜疑。
“那还能有什么法子?”
“除了我们三个,谁还敢直言上奏?”
贾琦不禁追问。
如今他在朝中四面树敌,几乎没人肯替他说话。
辛弃疾却捋著胡须,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笑意。
贾琦脸色一沉。
好家伙,你这什么表情?
笑得这么古怪做什么?
辛弃疾微微点头,胸有成竹地说:
“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就不知大将军肯不肯了。”
贾琦心头一跳。
怎么说得好像要他牺牲什么似的?
难道要他去讨好庆隆帝?
可也没听说皇上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贾琦骂了一句。
辛弃疾连忙恭敬回道:“这人就是大将军的族姐,当今的贤德妃,贵妃娘娘!”
贾元春?
贾琦眉头紧锁,沉思起来。
神京城外,短亭边。
贾琦听了辛弃疾的话,十分不解。
“元春虽是我族姐,但她封为贤德妃,本是太上皇的主张;就连准许贵妃省亲,也是宫里老太妃和太上皇的恩典。”
“她身为贵妃,在陛下面前,恐怕说不上几句话。”
贾琦说出自己的看法。
贾元春是太上皇那边的人,能入宫封妃,也是太上皇的安排。
庆隆帝未必待见她。
否则入宫这些年,怎会连一点怀孕的动静都没有。
辛弃疾捋著胡须道:
“从‘贤德妃’这个封号就能看出,贵妃娘娘或许不算得宠,但胜在‘贤德’二字。”
“只要贵妃娘娘愿意相助,大将军再派人在缺粮荒废的地方稍微动些手脚。”
“就算陛下眼线再多也察觉不出。”
“这样才能借势造势,以假乱真!”
贾琦听了,一时沉默不语。
后宫妃嫔本就有规劝皇帝勤政爱民的职责,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不管皇帝听不听,至少能彰显皇家以国事为先的态度。
先国后家,历朝历代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只是不知道贾元春肯不肯帮这个忙。在皇帝面前直言国运大事,可不是闹著玩的。对在宫中步步谨慎的贾元春来说,这绝非轻易之举。
稍出差错,就可能被打入冷宫,甚至赐下白绫。
“那幼安觉得,我该从哪里入手?”
贾琦开口问道。
毕竟,他不能随意进出后宫找贾元春商量这事,尤其在此事上绝不能走漏风声。优品晓说徃 吾错内容
辛弃疾点头答道:
“贵妃娘娘是太上皇亲封的贤德妃,可如今太上皇一系已沉寂多时,想来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此时若大将军以姐弟之情暗中传递愿意相助的意思”
“贵妃娘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最好大将军不要亲自出面,也别让秦国府的人去。务必暗中进行,具体安排还得靠主公自己谋划。”
贾琦心里觉得辛弃疾分析得很有道理。
此时贾元春几乎已成太上皇一派弃子,就像林如海一样。若不及时转变,等待他们的恐怕就是“意外身亡”。
以贾元春的聪慧,不可能看不透这点。
“既然如此,我只能从荣国府找人进宫传信了。”
“这样才不会引起庆隆帝的疑心。”
贾琦说完,身旁两人都点头认同。
“大将军,林姑娘和袁老到了。”
亲卫上前通报。
贾琦放下茶杯,起身朝京城方向望去。
只见两辆马车在十几名亲卫护送下缓缓行来。前面那辆车上,竟是袁老亲自驾车,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寻常车夫。
“原来主公在这儿等着要见的人,就在那车里?”
辛弃疾含笑说道:“送别不易,主公何不上前说几句话?”
贾琦站在台阶上静静看着,却没有上前。
若是主动去送别,显得太过刻意。顺路看一眼也就罢了。
免得林黛玉那个爱哭的,一见他又掉眼泪——
好像眼泪不要钱似的。
马车缓缓前行。
三百四十
袁老哼起小调:
“锁同心,赊得春光梦一场。柳下人一双,送得短亭长”
“自此后,月霁风光各一方。如君愿,莫思量,长相忘——”
也不知这曲子是唱给谁听的。
他朝车厢里悠悠飘出一句:
“多情自古伤离别啊!”
“国公爷怕见林姑娘落泪,特意在亭中相送,这番心意实在难得。”
车帘微动。
林黛玉果然望见十余名甲士护着一道身影立在阶前。
虽看不清面容,
但那挺拔风姿一眼可辨。
马车未停,
渐渐隐入漫天风沙。
国公府书房中,探春端坐着,姿态拘谨。
门窗紧闭,
院中仆从早已屏退。
贾琦端坐案前。
虽为兄妹,
但侯门规矩森严。
探春虽常居秦府,
二人却鲜少独处一室。
屋内静默。
贾琦神色凝重。
思前想后,能助他入宫联络元春的,唯有探春。
迎春木讷,入宫必露怯;
惜春年幼,难当重任。
思量再三,
只得私下请探春相助。
不知不觉,
探春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将至婚龄。削肩细腰,长挑身材,许是姊妹血缘,
乍看之下,
竟与元春有七八分相似。
眼波流转间,
宛若一人,
通身透著精明干练,令人见之忘俗。
可惜身为庶女,否则定如元春一般,许入皇室贵胄。
“乍一看,还当三妹妹是元妃娘娘呢!”
贾琦一语打破沉寂。
探春颊泛红云:
“哥哥莫要胡说。”
“贵妃娘娘何等尊贵,岂是我这寒鸦所能企及?”
探春素来谨言慎行,
心思玲珑。
这般性情最令贾琦放心。加之她与元春同出荣国府二房,纵入宫相见,亦不惹猜疑。
“为兄近日遇上一桩难事,需三妹妹相助。”
“此事颇有风险。”
贾琦话说一半,停下来观察贾探春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
贾探春不仅没有慌张,反而挺直了腰,语气坚定地说:
“哥哥有什么事尽管说,妹妹一定尽力去办!”
“绝不会让哥哥失望!”
换作别的女子,恐怕早就被贾琦的话吓住了。
贾琦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如今贵妃娘娘在宫里,表面风光,可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娘娘在宫里的处境并不轻松,妹妹能否替我进宫带几句话给娘娘?”
贾元春闻言愣了一下。
她没多问发生了什么,显然是个聪明人。
带话的人最忌讳刨根问底。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贾琦取出事先备好的信,叮嘱道:
“今晚你把信上的内容全部背下来,一字也不能错。”
“我已安排妥当,明天会有宫人带你进宫。”
“见到娘娘后,找机会把内容默写出来亲手交给她,看完立刻烧掉!”
“千万要小心,别让人察觉。”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荣国府,暂时别来秦国府了。有事我会派人去荣国府找你。”
凡事都得谨慎,以防万一。
贾元春看着信上密密麻麻的字,起初有点发憷,但很快镇定下来。
以她的才学,一晚上背下信的内容并不难。
难的是,明天进了宫还要在紧张的气氛中默写出来。
皇宫处处是眼线,这任务绝不简单。
也只有贾探春能试一试了。
“能做到吗?”
贾探春毫无惧色,一点也没有寻常女子的怯懦。
“哥哥放心。”
“这件事除了我和贵妃娘娘,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几天后,大干皇宫,御书房里。
庆隆帝连夜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折。今年正逢三年一次的大述职,进京官员带来的奏章堆积如山。
连庆隆帝也不得不熬夜处理。
“陛下,天已经亮了。”
“要不要歇一会儿?”
夏公公上前轻声询问。
“天亮了?”庆隆帝伸展了下酸痛的腰背,感到疲惫不堪。自从登基以来,他为稳固皇位日日勤政,可说是大干历代最兢兢业业的皇帝。
“不歇了,准备皇辇,直接上朝。”
再过一会儿,就是早朝的时间了。
正这么个时候。
外头有个小太监轻手轻脚上前,低声禀报:
“启禀皇上!”
“贤德妃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