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贾琦迷迷糊糊的,说著就要站起来跟她走。
谁知起得太猛,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天旋地转,连尤氏的脸都看出了两重影子。
正恍惚间,一股熟悉的香气飘来——是女儿家常用的胭粉味,他在王熙凤和平儿身上常闻到。
原来是尤氏上前扶住了摇摇晃晃的他,顺手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两人一步一挨,好不容易才挪到隔壁偏房。
尤氏把人往榻边带,累得细细喘气。她这般娇养的贵妇人,哪经得起这般费力?几十步路竟让她肩膀都微微发颤。
待掀开珠帘帷帐,刚把贾琦放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贾琦记不真切了,只觉尤氏似乎没站稳,或是被他的胳膊一带,两人齐齐跌了下去。
“你——”尤氏只觉颈间一阵滚烫,惊得脸色都变了,慌忙要起身。
他只觉一阵成熟女子特有的香气团团裹来,仿佛整个人陷进了花堆里,哪舍得离开这温香软玉。
“府里两位夫人都不便宜凤姐儿那个醋瓮,买来一堆才十来岁的小丫头,能看不能碰”
一百四十一回
“成日里姐妹们围着转,一个个娇声软语,偏生只能看不能碰!”
“如今连夫人你也打扮得这般艳丽,在我眼前来回走动,我又不是坐怀不乱的圣人!”
“旁人三妻四妾逍遥快活,为何偏本侯爷不行!”
虽说是醉后言语,却句句发自肺腑。
尤氏心中称奇,默默端详这位年轻侯爷——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房中竟连个侍妾通房都无?
这等事情说与外人听,谁肯轻信?
若非酒后真言,尤氏断不敢相信。
“琦哥儿快松手,这般拉扯像什么话?若被下人瞧见,你我颜面何存?”
尤氏眼尾泛红,声线发颤。
贾琦臂膀似有千钧之力,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尤氏只觉双颊滚烫,心如擂鼓。
“就让抱着说会儿话,绝不逾矩。
“不许胡乱动作!”
“我若动手动脚,必遭天打雷”
“混说什么!这等毒誓也是随口发的?”
不知过了几时。
贾琦头痛欲裂,脑中混沌不堪。
“琦哥儿,琦哥儿?”
“快醒醒神。”
睁眼时,见尤氏面若桃花,正执汤匙喂他醒酒汤,倒是个细致周到的人儿。
贾琦欲要起身,忽觉周身凉意袭人。
若非锦被遮掩,怕是要赤诚相见。
他心头一沉,暗骂贪杯误事,偷眼去瞧尤氏。
满心皆是忐忑。
昨夜可曾孟浪?抑或守礼如常?
尤氏神色如旧,仿佛无事发生。
瞧不出端倪。
但贾琦终究察觉异样。
尤氏云鬓略显松散,几缕鬓发还沾著湿气,似是匆忙梳理。
连衣裳也换了?
分明记得她晨起穿着粉缎衫子,此刻却著了殷红纱衣,肩头轻纱随风微动,平添几分娇媚。
“昨夜醉酒失态,实在荒唐!”
贾琦虽记不清细节,抢先告罪总不会错。
“休要胡言!”
尤氏面凝寒霜,端著长辈姿态道:
“天候闷热,不过趁你们歇息时梳洗更衣。”
“你且看看日头,足足睡了两三个时辰。平姑娘那般柔弱身子,平日怎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这话听着总觉别有深意。
一百四十二
睡不睡得着跟平儿有啥关系?
贾琦窘得深吸一口气,低声说:
“我穿衣裳!”
尤氏脸上神色纹丝不动。
到底是高门大户的主母模样。
她只搁下汤碗,转身就出了内室。
那副镇定自若的姿态,
倒让贾琦疑心,或许真没出什么事。
不然尤氏看他的眼神、一举一动,怎会毫不别扭?大概是他多心了。
等贾琦从屋里出来,
正撞见贾蓉也从隔壁院子走过来,也是刚酒醒。
他还嘟囔热酒真不能多喝。
贾琦只尴尬地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向尤氏告辞。
尤氏却仍是从容地微微点头回应。
出了宁国府,
贾琦还在回想刚才的事——其实经过如何、结果怎样,都不打紧,
关键是尤氏的态度。
她仍如往常一般坦然,不亲近也不故意疏远,
这反倒显出了她的立场和决定。
这事就到此为止,
表面上一切照旧,绝不能让旁人看出异样。
无论贾琦还是尤氏,
谁都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一个是高门里端庄的夫人,
一个是朝中有地位的将军。
宁国府里,
尤氏望着院中的花树出神。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枝渐渐探出高墙的红杏。
“那么,贾琦又是怎么想的呢?”
尤氏甚至忍不住揣测起贾琦的心思。
他一个当朝侯爷,风头正盛,若真想找女子,什么样的不会主动投怀?
何必冒这么大的险?
而她自己呢——
或许更多是因长年受冷落,渴望被人留意,甚至带着点报复的念头。
春风吹过,
树上的红杏颤巍巍地落下,一些在院内,一些在墙头,煞是好看。
皇宫,御书房。
庆隆帝坐在上首,下面官员分列左右,贾琦、忠顺亲王、神武将军冯唐、忠靖侯史鼎等人都在场。
史鼎虽也是侯爵,且非承袭而来,但文官封侯与武官封侯差别极大。
只因如今边关军务混乱,杀良冒功、吃空饷、强取豪夺之事不断,
朝廷却又离不开武将。
于是大干朝长期处于文官轻视武官、连皇权也压制武人的局面。
文官封侯容易,武官封侯的,贾琦是这些年来头一个。
在场诸人
这些都是庆隆帝身边最信任的谋士。
说白了,就是私下开小会。
大朝会一结束,庆隆帝便召集他们议事。
庆隆帝语气沉重地说:“南安郡王上书,希望朕逐步把权力下放到各州郡。眼下各地盗匪横行,叛军一波接一波冒出来。”
“朝廷还得集中兵力对抗外族,国库连年亏空,赋税一年比一年重,老百姓实在负担不起。”
“要是朕放开限制,让各地自己招兵买马、平定叛乱,你们觉得怎么样?”
贾琦虽是武将,见识却不浅。
他一听这事——
怎么那么像东汉末年的情形?
诸侯并起,军阀混战,
朝廷就失了掌控。
这南安郡王,绝非善类,分明是包藏祸心!
贾琦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史鼎等人议论许久,也没个定论。
这事只好暂时搁置。
等忠顺亲王等人都离开后,贾琦独自留下,拱手道:
“陛下!”
“臣早已决心脱离贾家自立门户,可太上皇却下旨,命我接任贾珍的族长之位。”
“臣在战场上拼杀从不皱眉,但要我去管教那些读书人,实在是不对口!”
“恳请陛下劝太上皇收回成命。”
庆隆帝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摇头道:
“爱卿你也是秀才出身,
怎么就不能教那些儒生了?朕看你是存心不给太上皇面子吧?”
“臣不敢!”贾琦哪敢承认。
他确实不愿接太上皇的旨,只是不能明说。
庆隆帝笑了几声,随即正色道:
“太上皇已决定晋封贾贵嫔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贵妃。”
“朕也准了。”
“这些年贾府一代不如一代,大不如前。父皇想勉强维持四王八公后人的体面,朕也不能不依。”
“不过是个族长的虚名,你就担著吧!”
贾琦还想争辩,
庆隆帝却放下手中奏折,肃然道:
“朕身为大干天子,九五之尊,不也得忍受不喜欢的女子做贵妃、当皇后?”
“除非孑然一身,否则就算朕,也不能事事随心!”
贾琦一时语塞。
“贾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你保持些距离就好。”庆隆帝最后说道。
一百四十四
“这样也能缓解朕和父皇之间的紧张关系。步子迈得太快,容易摔跤!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情?”
贾琦沉默不语。
原来是个缓兵之计。
“这几天朕要按惯例去东郊举行春猎,到时候各家的官员子弟都会参加,爱卿能否随行保护朕的安全?”
“臣的箭伤已经好了,随时可以上马持枪!”
荣国府里。
梨香院中。
自从薛蟠在金陵闹出人命官司,薛家上下打点,又靠着贾府的关系总算把事情平息下去。
因为种种原因,薛家一行人便动身来到了神京城。
没想到的是。
薛家人在梨香院住下没多久,贾府就接生各种混乱的事情。
先是贾珍被撤职查办,流放到朔方。
后来贾母又当众鞭打贾赦和邢夫人。
虽然薛宝钗还没见过贾琦这位哥哥,但府里上下议论的,全是这位刚刚凭军功封侯的琦哥儿。
薛蟠在屋里向母亲抱怨:
“这算怎么回事?”
“咱们在京城又不是没院子住,干嘛非要挤在这什么梨香院里,进出多不方便!”
“每天还得去给老祖宗请安,处处小心谨慎。”
“真是麻烦!”
薛姨妈却温和端庄地回答:
“你姨娘和政老爷盛情难却,咱们就先委屈一段时间吧。”
“那要住到什么时候才算完?”薛蟠早已不耐烦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薛宝钗。
这时冷冷地开口。
“自然要等到宫里挑选秀女的事结束,才能搬出去?”
薛蟠还不明白原因。
薛宝钗看了眼母亲,语气平淡地说:
“还不是想依靠贾府的关系,好让你妹妹我能进宫参加秀女选拔。”
“要不是为了这个,你以为政老爷会愿意让我们长住在这梨香院吗?”
薛宝钗他们这次进京的另一件事。
就是想效仿贾元春。
薛宝钗从小就有倾国倾城的美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薛姨妈对她寄予厚望。
年纪虽小,却举止大方,通达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