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火种源”这三个字,就已经彻底重塑了a市,乃至整个世界的夜生活格局。
如果从高空俯瞰a市的夜景,你会发现,这座原本由霓虹灯和车流构成的城市,多出了无数个如同星辰般闪烁著冷冽银光的节点。
它们就像雨后春笋,不,更像是某种疯狂蔓延的赛博真菌,一夜之间占领了a市的大街小巷。
从繁华的中央商务区,到拥挤的老旧居民楼下;从大学城的堕落街,到工厂区的路边摊旁。
只要有空铺面,哪怕只是个几十平米的地下室,挂上一块带着金色火焰logo的灯牌,摆上几台最基础的“沉浸式座舱”,立刻就能成为方圆五公里内人气最旺的圣地。
在各地的工厂里,机器的轰鸣声昼夜不息。工人们三班倒地工作。
在他们这些失业返工的工人眼里,流水线上组装的那些银灰色头盔和座舱,不是什么高科技电子产品,而是他们一家老小的饭碗,是下个月的房租,是生病时的救命钱。
“火种源”在全球范围内的疯狂扩产建厂,像一针强心剂,硬生生把各地岌岌可危的就业率,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即便如此,产能依然跟不上那恐怖的需求。
虽然体验店的官方包夜价格并不便宜,定在了400到500之间。但即使如此,门口的队伍依然长得看不到尽头。
更疯狂的是黄牛市场。
在开业初期,一个包夜名额甚至被炒到了5000到10000的天价!
不过,随着火种公司像“下饺子”一样疯狂开分店,并且出台了严厉的“实名制绑定”打击措施,黄牛价格已经被打压到了1000到2000点左右。
火种官方更是高调发布公告:“我们的目标是让第二人生成为像自来水一样的基础设施。请大家耐心等待,我们承诺,未来体验价格将持续下调,直到人人都能负担得起。”
这番话,又为火种公司赢得了无数的赞誉。
现在的年轻人,下班后的第一件事不再是回家,也不是去酒吧买醉。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拿着洗漱包,眼神狂热地冲进体验店。
“老板!开个包夜!老规矩,带洗浴服务的那个套餐!”
“好嘞!c区还有位,沐浴露和毛巾在柜子里,自己拿!”
为了适应这种“以店为家”的新生活方式,各大体验店被迫进行了产业升级。
原本高大上的科技体验馆,现在越来越像是个带网吧功能的高级澡堂子。洗澡、洗衣、简餐、甚至按摩服务一应俱全。
对于无数在这个原子化社会中孤独漂泊的社畜来说,那个狭小的座舱,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只有躺进去,闭上眼,那个光怪陆离、虽然残酷但却无比真实的“第二人生”,才会拥抱他们。
现实是枯燥的黑白默片,而梦境,是全彩的4k电影。
哪怕那电影里演的是恐怖片,也好过对着天花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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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这土怎么有点牙碜?”
“废话,你没筛干净吧?我跟你说了,这一带的观音土得先淘一遍,把沙砾澄出去,然后再混著树皮粉烤,那样口感才绵软。”
烈日当空,大地被烤得龟裂,缝隙里冒着令人绝望的热气。
在一棵早就枯死、连树皮都被扒得干干净净的老槐树下,两个衣衫褴褛、瘦得只剩下骨架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极其认真地研究着手里的两团黄泥巴。
说话的叫“老牛”,现实里是个健身教练,现在瘦得像个标本。
旁边那个叫“猴子”,现实里是个美食博主,现在正在努力成为一个“异食癖鉴赏家”。
按理说,以他们在现实中的资产评估,本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
刚进游戏的时候,他们确实也都分配到了不错的身份——老牛是县城里的铁匠铺学徒,猴子是酒楼的帮工,妥妥的“城镇户口”,比李凡那种开局就是流民的“赤贫阶级”要高出一个档次。
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随机到了雍州这个“地狱服”。
自从青云宗老祖抽干了地脉,灾荒席卷而来,管你是种地的、打铁的还是端盘子的,在绝对的饥饿面前,众生平等。
县城的粮仓空了,水井枯了,店铺关门,富户逃亡。他们为了活命,也只能被迫裹挟在逃荒的队伍里,从“城镇居民”光荣降级为“荒野流民”。
“得了吧,有的吃就不错了。”
猴子叹了口气,也不管那土干不干净,塞进嘴里艰难地吞咽著。
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吞刀片般的咕噜声。
如果在现实里,吃这种东西早就胃穿孔进icu了。
但在游戏里,多亏了系统那人性化的【痛觉/不适感调节系统】。
此时他们的痛觉和饥饿感都被下调到了最低的10。
这让他们虽然能感觉到胃部的抽搐和身体的虚弱,但并不至于痛不欲生。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在观察自己的苦难。
“滴——”
猴子视野左下角的状态栏闪烁了一下。
【警告:长期食用难以消化物质,将导致角色‘腹胀’debuff,严重可致死。】
“看,回血了!” 猴子苦中作乐地挥了挥手里的半团泥巴,“这观音土虽然不消化,但它是真顶饿啊。比前两天啃的那个榆树皮强多了,那玩意儿苦得我差点强制下线。”
老牛翻了个白眼,但他也没闲着,把自己那份“土饼”也塞进了嘴里。
“这也就是游戏,要是在现实里,咱俩早凉透了。”
距离《第二人生》开服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雍州的大旱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天上的日头一天比一天毒,地里的庄稼早就死绝了。
流民的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所过之处,真的是寸草不生。
玩家们混在这些流民堆里,硬生生地把这个修仙游戏,玩成了《荒野求生》。
树皮?扒光!
草根?挖光!
老鼠?那是移动的蛋白质盛宴!
甚至连皮带(如果游戏里有的话)估计都能被他们煮了吃。
这一个月里,老牛和猴子所在的这个流民团,人数从最初的一千人,饿死、病死、被打死了一半,又新加入了一半,现在大概维持在八百人左右。
虽然《第二人生》现在的每日在线人数已经恐怖地突破了一千万大关,但放在这个按修仙世界比例构建的、疆域广阔到令人绝望的地图里,这一千万人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许多运气不好的玩家,开局被随机分配到了穷乡僻壤或者深山老林,玩了一个月,连个鬼影(玩家)都没见到。论坛上到处都是吐槽贴:
“这特么是网游?我怎么感觉我在玩单机版饥荒?”
“这地图也太大了吧!我讨饭讨了三天三夜,跨了两个县,居然没碰到一个玩家!”
“别说了,我出生在海岛上,现在正在跟一只海龟大眼瞪小眼,我想游回去,结果体力耗尽淹死了三回。”
就像老牛他们这个流民团,虽然看着人多势众,但实际上,里面只有不到四百人是顶着“玩家”内核的倒霉蛋。剩下的,全是同样面黄肌瘦,甚至比玩家更像行尸走肉的npc。
这四百多个玩家,就是这一带最大的玩家聚落了。其中有一大半,是顶着这就快饿死的身体,依然不想下线的“硬核玩家”。
“哎,你说咱们图啥?”
吃完了土,猴子躺在滚烫的地上,看着惨白的天空,进入了贤者模式。
“花几百块钱开包夜,就为了进来吃土?我是不是脑子有泡?”
“你懂个屁。”
老牛剔著牙(虽然牙缝里只有泥),一脸的高深莫测。
“这叫沉浸式苦难体验。你想想,你在现实里,那个傻x老板天天pua你,你还没法还嘴。在这里,虽然饿,虽然苦,但没人逼你做ppt啊!而且”
老牛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远处几个正在抢夺一具刚断气尸体的npc流民。
“你不觉得,在这个秩序崩塌的世界里活着,有一种很变态的刺激感吗?”
猴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几个npc并没有避讳人,他们熟练地将尸体拖走,眼神麻木而凶狠。
玩家们虽然有系统保护机制(不至于真的去吃人),也不会成为“食材”,但看着这一幕,依然感到背脊发凉。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硬核到变态的游戏里,玩家死后尸体并不会像传统网游那样化作白光数据消除——那样太出戏,太没有代入感了。尸体会完整地保留在原地。
但是,为了过审、心理保护以及防止某些变态玩家卡“无限口粮”的bug,系统给玩家的尸体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特殊保护锁”。
在npc和其他玩家的感知中,玩家的尸体属于“不可食用/不可破坏”的单位。
npc们虽然饿疯了,但会本能地排斥食用“异人”的尸体,顶多是搜刮完身上的财物后,将其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乱葬岗,或者草草掩埋。
这也为玩家选择原地复活(诈尸)提供了基础。
“确实刺激。” 猴子缩了缩脖子,“昨晚我就眼睁睁看着隔壁那哥们,因为抢一只蜥蜴,被那个npc流民头子一石头开了瓢,当场强制下线。那脑浆子崩得啧啧,比4d电影带劲多了。”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吃土心得”的时候,远处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远处那些原本死气沉沉、躺在地上等死的流民们,竟然一个个挣扎着爬了起来,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浮木,拼命地向一个土坡围了过去。
“怎么了?前面又施粥了?”
老牛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动作矫健得完全不像一个快饿死的人。
“走走走!这次我一定要抢个前排!上次那个李家庄的粥虽然掺了屎,但好歹有米啊!”
两人混在玩家堆里,跟着人群往前挤。
但很快,他们发现不对劲。
这次没有粥棚,也没有凶神恶煞的家丁。
土坡上,站着一个虽同样穿着粗布麻衣,但精神头却格外好的男人。
和周围这些眼窝深陷、面如死灰的流民不同,这个男人虽然也瘦,但双眼炯炯有神,脸上带着一股健康的红润,腰杆挺得笔直。
他的额头上,绑着一条极其显眼的、略显破旧的黄色布条。
“乡亲们!别睡了!都别睡了!”
那男人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个饿肚子的人。
“再睡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我知道你们饿,知道你们病了!我也跟你们一样,三天前,我还躺在死人堆里等死呢!”
这番话引起了周围流民的一阵骚动。大家看着他那充满活力的样子,眼中流露出羡慕和渴望。
“那你咋活过来的?” 一个虚弱的声音问道。
“因为我遇到了大贤良师!”
那男人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光芒,他双手抱拳,向着北方遥遥一拜。
“大贤良师慈悲!他不嫌咱们脏,不嫌咱们穷!他设下了太平道场,赐下符水,救死扶伤!”
“我就是喝了那符水,肚子不疼了,腿也有劲了!大贤良师说了,只要咱们还有一口气,就要去那里!那里有活路!那里有希望!”
“符水?治病?”
“真给活路?”
周围那些原本麻木的流民,眼中逐渐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那是名为“希望”的光。
对于这些在绝望中挣扎的人来说,哪怕这只是一个谎言,只要能给他们一个爬起来的理由,他们也愿意信。
“走!跟我走!就在北边三十里的长宁谷!”
头裹黄巾的男人跳下土坡,大声疾呼。
“大贤良师说了,那是太平道的驻地!去了就是太平人!”
随着他的呼喊,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死寂的荒原,仿佛复活了。
几十人,几百人
一个个枯瘦的身影,互相搀扶著,从尘土中站了起来。他们看着那个男人额头上的黄巾,就像看着黑夜里的灯塔。
“去长宁谷”
“找大贤良师”
哪怕是爬,他们也要爬过去。
而混在人群中的老牛和猴子,此刻却面面相觑,表情古怪至极。
“哎,老牛”
猴子捅了捅身边的同伴,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
“你听到那几个词了吗?”
“大贤良师太平道还有那个黄色的头巾”
老牛也是一脸的懵逼加震惊,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这味儿怎么这么熟呢?”
“这特么不是东汉末年吗?!张角?黄巾起义?”
周围其他的玩家显然也反应过来了。
虽然游戏里没有世界频道,但玩家们那种窃窃私语的“嗡嗡”声,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卧槽?策划玩这么大?把张角搬进修仙界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怪不得这儿闹灾荒呢,合著是给这剧情做铺垫啊!”
“兄弟们,这绝对是区域性的大事件!甚至是世界主线!”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黄巾军预备役?”
一种莫名的、源自血脉深处的躁动,在玩家群体中蔓延开来。
他们也说不上来为啥,感觉像是什么东西要觉醒了一样,
大多数玩家把这种感觉当做对即将到来的大场面的期待。
要知道,在历史上,黄巾军可是掀翻了一个时代的狠角色。
而在修仙界搞“黄巾起义”?
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热血沸腾!
“跟上跟上!这波剧情不能漏了!”
“要是能混个渠帅当当,岂不是爽翻?”
于是,在这片赤地千里的荒原上,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领头的是那个精神抖擞的黄巾信徒。
身后跟着的,是一半为了活命而步履蹒跚的npc流民,和另一半虽然同样衣衫褴褛、但眼神里却闪烁著“搞事”光芒的玩家。
他们向着北方,向着那个传说中的“太平道”,滚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