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秦若惜屏住呼吸,只觉得心跳砰砰加快。
听到江彻这么说,秦大海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有些感叹道:“算算日子,先生已经来我们秦府十三年。”
“是啊,转眼过去十三年了。”江彻也有些唏嘘。
“当初先生要收若惜为弟子,至今想起我和夫人都是惊讶不已。”
秦大海似有话想说,开口问道:“不知这些年来先生对若惜是否满意?”
江彻点点头,“尽管她性子稍顽劣的些,但在我看来她依旧是个很好的弟子。”
“虽说她总喜欢言不由衷,可其实内心却很关心他人,象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门外,听着江彻这么形容自己。
秦若惜小脸微红,她眼中浮过几分羞恼之色,可嘴角却是不自觉悄咪咪弯起一丝笑意。
寒冷的冬夜,可她不觉得冷,心似乎是滚烫的。
“听到先生这话,我等也就放心了。”
屋内,秦大海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道:“不知先生要说的那些,可是与当年先生收若惜为弟子有关?”
在秦大海和李氏的注视下,江彻缓缓点了点头。
“正是。”
这个秘密隐藏了十三年之久,是秦大海和李氏这些年来心中最大的顾虑之一。
明亮烛火照亮了房间,江彻平静开口道:“我想这些年来你们或多或少都了解过那件事。”
“秦国女帝秦若曦,曾是我的弟子。”
说着这些,江彻眼中浮现出缅怀之色。
“我与她在赵国相遇,那时的她差不多就只有十二三岁。”
“她讨厌书院,所以拜我为师。”
“十三岁那年,我带她参加了赵国大考。”
“十八岁那年,我送了她一把剑,教她练剑。”
说到这,江彻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两人开口道:“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熟悉,这些事情秦若惜同样也经历过。”
“而她的性格,也和秦若惜很象。”
“这可能是因为巧合吧。”秦大海面色复杂道。
可江彻却摇了摇头。
“是我,在她的人生轨迹上故意引导与秦若曦的人生轨迹相吻合。”
“将秦若曦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在秦若惜身上又复刻了一遍。”
屋内陷入了安静,江彻静静等待着两人开口,或是怒火。
他明白,这样做对秦若惜而言其实很不公平。
但最初的时候,他的的确确这样做了,所以理应承受来自他们的怒火。
这一点,江彻无话可说。
可等了很久,最终等来的并不是怒火。
秦大海面色复杂,神情有些艰难问道:“所以,之所以你当初起名秦若惜,也是因为那位女帝陛下?”
“是。”
“对若惜那么好百般包容,也是因为那位女帝陛下的缘故?”
“是。”
秦大海张了张嘴,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是为自己的女儿感到悲哀,还是感到虚假。
李氏也终于在这时开口,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那么一句话。
“那这些年来,你究竟把若惜她当作什么了?”
这个问题,江彻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曾经,我确实把她当成了秦若曦。”
啪嗒!
话音刚一落下,门外忽然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三人的目光在这时齐齐望向门外,江彻和秦大海相视一眼。
江彻打开门,可门外却是空无一人。
“刚才的声音是”秦大海扫视一圈问道。
江彻低头仔细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忽然抬头道:“有人来过,而且还待了不止一会!”
“那刚才的那些话”李氏尤豫问道。
江彻没有回应,比起有人偷听到他们说的这些,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谁听到了这些。
秦大海和他想的一样。
秦大海看向李氏问道:“你刚才从若惜房间离开的时候,表现得着急吗?”
李氏微微一尤豫,点了点头。
江彻心中一沉,“去秦若惜房间看看。”
三人不敢耽搁,来到秦若惜房间。
李氏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半晌过后不见有人开门。
“若惜,你睡了吗?”
又试探着喊了几声,江彻察觉到不对,强行打开房门。
屋内空无一人,就只有快要燃尽的油灯在桌子上发着光亮,秦若惜的身影早已不见其踪!
“该不会真是若惜那丫头吧。”秦大海担心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江彻之所以先告诉秦大海和李氏两人,就是怕十八岁生辰当天,秦若惜听到这个事情后难以接受,会有什么事端发生。
可没想到秦若惜居然提前听到了!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江彻沉声道。
“通知府内所有人,看一看大小姐还在不在府里!”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秦府上下已经是灯火通明。
所有侍从都在查找秦若惜的身影,可秦府就这么大,很快所有人就又都回来了。
结果不言而喻,没有找到秦若惜。
这下子,三人算是确定刚才的话一定是被秦若惜听见了。
“都怪我太沉不住气,若惜她肯定是猜到了所以才过来的”
李氏这会子已经六神无主了,不停责备着自己。
秦大海则冷静不少,顾不得再想刚才江彻说的那些,他开口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自责也没什么用了,现在首要的是把若惜找回来。”
随即,秦大海安排秦府众人,分别从不同方向沿途找寻秦若惜的踪迹,如找到她之后务必跟在她的身边,先要确保她的安全。
城外,无人之地。
潦阔的空地上忽然多出一道身影。
她走得摇摇晃晃,单薄的身影脸色苍白,表情看上去是那么的失魂落魄。
秦若惜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远,只是在听到那句话后,她便想不顾一切的逃离。
亦或者从江彻说起秦若曦那个名字开始,她的心就已经隐隐想要溃逃了。
只是她还留存着那一丝的希望。
希望结果并非是她所想的那样,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她猜错了。
以前她就经常猜错,在做题时四个答案中选一,每次她都能选到那个错误的答案。
只是这一次,她破天荒的猜对了。
可却没有半点高兴。
心痛吗,秦若惜不知道。
在听到答案后的那一刻,她只想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
似乎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不去想那些。
所以她跑呀跑,跑了很远,彷佛想要跑赢情绪,让悲伤追不上她。
直到跑不动了,她才停下。
可悲伤彷佛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她刚一停下,那如海啸般翻涌的情绪就涌上心头。
悲伤再一次将她包围。
少女靠在一棵大树旁,慢慢地蹲下,双手环抱住膝盖,将自己的身形缩的很小很小,似乎想要彻底消失在那阴影之下。
她把自己搂的很紧,身体似乎在不停发抖,粉唇上下都在打颤。
秦若惜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那种感觉就好象有蚂蚁在她心口偷偷挖了一个小洞,悲伤就是从那里涌入。
她拼命想要填补那个窟窿,可那个窟窿却越填越大。
直到某一刻,她忽然放弃了。
情绪崩溃,呜咽了起来。
她哭得声音很轻,却是那样的让人心碎。
一直以来,秦若惜都很少哭。
即便做错了事,她也都会咬着牙强忍着一句话不说,更不可能掉眼泪。
她很倔强,倔强到骨子里,不愿意向任何人低头,仿佛那样做就意味着是自己输了。
可唯独这一次,她什么错都没有,却输的很彻底。
她哭得是那样的伤心,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对与错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她的倔强,也无处可去。
她多希望江彻不曾遇到秦若曦。
只是那样一来,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遇到他,更不会有之后收她为弟子。
仿佛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因为故事的开头就是一场错误,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结果都是错的。
泪水落在她的指尖,是那样的冰凉,顺着手指落在土壤里,无声无息。
那种难过,让她无法呼吸。
秦若惜真的很委屈。
明明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好不容易,她懵懵懂懂学着第一次闯进别人的大门。
却忽然发现对方的心房里早已住了一个人。
她所得到的温柔与包容,她的一切,都是源于那个人。
难怪,他看自己总会出神。
难怪,他总是对自己那么好。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就连名字,也只是他用来思念那个人。
这一刻,少女骨子里的倔强与骄傲支离破碎。
宛若一个天大的笑话。
寒风吹拂,潦阔的空地上似有少女呜咽声传来。
夜色不见星空,漆黑的深夜里,象是有什么东西正无声破碎。
秦府里,外出搜寻秦若惜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回来了。
他们沿着方向全都找了一遍,可依旧没找到秦若惜的身影。
秦大海脸色很难看,回来的每一个人他都问了一遍,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一如既往的失望。
“掌柜的,实在不行就报官吧。”有人提议道。
秦大海沉思良久,没有回答。
这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不同,只怕秦若惜真是伤心坏了,才不顾一切跑出去。
说到底,即便是谁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忽然发现是一场骗局都接受不了。
秦大海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漆黑夜色,最后又看向人群。
人群中,江彻还没有回来。
“再等等,天亮之前要是再找不到就报官吧。”
另一边,江彻正沿着大街小巷找寻秦若惜的身影。
人在极度悲伤难过的时候,会无意识走向自己去过的地方。
秦若惜虽然从小在这里长大,但去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江彻全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秦若惜的踪迹。
直到抵达最后一处大街,江彻看着空荡荡无人的街道,心中不由得一沉。
这条街有秦若惜最喜欢的糕点铺,平日她会经常来买。
可这里也没有秦若惜的身影。
江彻沿街走着,脑海中飞速转动。
究竟还有什么地方,是秦若惜曾去过的。
直到街道的尽头,微微的光亮让江彻下意识抬起了头。
是一盏灯笼。
如今快到年关,已经有人在开始在家门口挂上红灯笼。
看着这盏灯笼,灯芯正散发着微暖的光亮,江彻脑海中忽然有个地方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还有一个地方,他还没有去找。
只是紧接着,他又有些尤豫。
那个地方距这里足有一段距离,以少女的体力真的能到那里吗。
江彻思索片刻,眼下城内所有的地方基本都找过了,他也不得不将希望放在那个地方
城外,山坡之上,从这里看正好能看到城中的景象,在夜色下宛若大地亮起了一个个光点。
时隔多年江彻又来到了这里。
过往种种,仿佛就在昨日。
在秦若惜十二岁生辰那天,他在这里为她燃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巨大的光亮在那一夜照亮了整片夜空。
不过今晚的天有些黯淡,乌云遮住了这片天空,看上去灰蒙蒙一片。
江彻沿着山坡找了过去,心中忐忑不安。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徜若秦若惜仍不在这,那他只能动用官府的关系了。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草坪前。
看着潦阔无人的草坪,正当江彻有些失望的挪开目光时。
忽然,寒风中那道细微的哭泣声传入他的耳中。
哭声是那样的微弱,可听起来却是那么的伤心,让人心中一痛。
而落在江彻耳中,是那样的熟悉。
那个声音,是秦若惜!
他循声找去,终于在一处树下看到缩在阴影里的秦若惜。
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直到江彻走近也没有抬头。
只是那抽泣声伴随着鼻子一吸一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是那样的清淅。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就在江彻不知该怎么开口时,秦若惜抬起了头。
对视的瞬间,江彻忽然愣住了。
这一刻,他的心象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似的,让他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