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东南风掠过荒原，带着深秋的寒意。
武破军伏在一处土坡后，耳贴地面。身后三百黑风死士如同石雕般静默，只有偶尔调整弓弦或检查腰间短刃时，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摩擦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前方——那里是通往“老鸦口”的必经之路，一条在两片矮山之间蜿蜒的狭窄谷道。
“将军，已过子时三刻。”一名脸上带疤的队正凑近，压低声音，“按计划，镇北王的追兵该到了。”
武破军没有立刻回应。他闭着眼，七品后期巅峰的修为将感知催发到极致。风带来的细微声响——枯草折断、碎石滚动、远处夜枭扑翅——都在他脑海中编织成一幅动态的图景。
忽然，他睁眼，眸中寒光一闪：“来了。东南方向，马蹄声沉而缓，约一千五百骑，距离三十里。”
他抓起腰间那枚温热的“子母感应符”，指尖微一用力，子符表面亮起一道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红光，随即熄灭。这是给城中凌阳的信号：鱼已上钩。
“按统领吩咐，”武破军声音冷硬如铁，“前队五十人，携引火之物、毒烟筒，入谷道五百步后布设。中队一百五十人，占据两侧矮山制高点，弓弩准备，听我号令齐射，射马不射人，射乱不射死。后队一百人，随我断后，且战且退，将他们‘请’进老鸦口深处。”
“诺！”众人低声应和，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狼一般的嗜血与冷静。
很快，大地开始轻微震颤。黑暗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一片移动的阴影，如同潮水般涌来。镇北王的骑兵来了！为首一将，身高九尺，铁塔般的身躯披着厚重的玄铁重甲，手持一杆碗口粗的镔铁长枪，正是八品后期的“摧山将”熊阔海！他身后的一千五百骑，皆是镇北王麾下精锐轻骑，人马俱甲，杀气腾腾。
熊阔海一马当先，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前方寂静的谷道入口，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果然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传令，前锋五百骑入谷追击，中军五百骑两侧策应，后军五百骑封住谷口！老子今天要关门打狗，一个不留！”
骑兵洪流轰然涌入谷道。
几乎就在前锋完全进入谷道的那一刻——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从两侧矮山上响起！不是箭雨，而是数十支绑着浸油布条的火箭！它们划破夜空，精准地落在谷道中段事先堆放好的枯枝干草上！
“轰！”
火焰瞬间升腾！并非为了杀伤，而是为了制造混乱、照亮目标，以及……释放毒烟！
紧接着，真正的箭雨才倾泻而下！黑风军的弓手显然受过严格训练，箭矢大多射向马腿、马腹这些防护相对薄弱之处！霎时间，战马惊嘶，人立而起，阵型大乱！更有一些箭矢在火光映照下，箭头泛着诡异的幽绿色——淬了从蛮族萨满那里缴获的、能令伤口溃烂麻痒的毒药！
“有埋伏！举盾！稳住阵型！”熊阔海虽惊不乱，怒吼着挥舞长枪，将射向自己的箭矢扫飞。但他麾下的骑兵却陷入了短暂的混乱，马匹受惊，毒烟刺鼻，加上地形狭窄，冲势为之一滞。
就在这时，武破军动了。
他从土坡后暴起，手中一杆夺自苏烈部将的长枪，带着七品后期巅峰的磅礴罡气，如同毒龙出洞，直刺向熊阔海侧翼一名正在努力控制战马的骑兵校尉！
“噗嗤！”
枪尖贯喉！那校尉哼都没哼一声便栽落马下！
“鼠辈敢尔！”熊阔海目眦欲裂，调转马头，镔铁长枪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横扫向武破军！
武破军不敢硬接，身形急退，同时厉声大喝：“撤！按计划，撤入老鸦口深处！”
三百黑风死士毫不恋战，如同退潮般向谷道更深处狂奔，一边跑一边向后抛洒铁蒺藜、绊马索，甚至将最后几罐毒烟筒砸碎在身后。
“追！给老子追上去！剁碎了他们！”熊阔海暴怒，一马当先追去。他虽知穷寇莫追，尤其是夜入险地乃兵家大忌，但对方不过三百步卒，己方是一千五百精锐骑兵，更有他这个八品后期大将坐镇，岂有退缩之理？更何况，王爷的命令是咬住这支队伍，逼入伏击圈！
他并不知道，所谓的“伏击圈”，并非是为他准备的。
铁流城，南门城楼。
凌阳负手而立，夜风吹动他黑袍的衣角。他手中的母符，在武破军激发子符时，微微发热了一下。
“开始了。”他低语。
身后，秦风一身戎装，神色肃穆：“统领，武将军已将熊阔海引入老鸦口。苏擎天主力动向如何？”
凌阳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镇北王大营。在他的真实之瞳视野中，能清晰看到大营中的气血狼烟分布——中军大帐附近最为浓烈，有数股强大的气息盘踞，其中一道如渊似岳，半步九品的威压即便隔着数里也能隐隐感知，正是苏擎天本人。而大营东南侧，一股强大的骑兵部队（约五百骑，气息精悍肃杀）正在悄然集结，那应该是苏擎天亲卫“幽狼骑”。
“苏擎天很谨慎。”凌阳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他派熊阔海去追武破军，自己却按兵不动，甚至加强了幽狼骑的戒备。他在等，等我或者我城中主力‘忍不住’出城，去接应武破军，或者去做别的什么。”
“那我们……”
“他等，我们就给他看他想看的。”凌阳转身，“秦风，点齐两千人马，开西门，做出要出城接应、或袭扰其大营侧翼的姿态。声势要大，但行动要慢，要‘犹豫不决’。”
秦风一愣：“统领，这是……”
“佯动。苏擎天不是怀疑我们在演戏吗？那我们就演给他看，演得逼真，演得让他觉得‘看，他们果然沉不住气了，想声东击西，想调虎离山’。”凌阳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他越是觉得看穿了我们的把戏，就越是会坚信，我们所有动作的目的，都是为了掩护老鸦口那支‘真正的劫粮队’，或者是为了给我这个‘可能潜伏在侧’的主将创造突袭机会。”
“所以，我们真正的杀招是？”
凌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城中某个方向：“苏明远那边，有消息了吗？”
秦风立刻道：“按统领吩咐，我们故意‘泄露’了几处假粮仓位置给城内可能存在的内应。苏明远安插的人，昨夜果然试图探查其中一处，已被我们暗中监控。另外，我们在清理城守府时，发现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废弃密道，出口在城西乱葬岗附近，已派人暗中把守。”
“很好。”凌阳点头，“告诉看守密道的人，半个时辰后，‘不小心’放松警戒，让一两个‘漏网之鱼’从那里逃出去，务必让他们‘艰难’地逃回镇北大营，带去‘重要情报’——就说黑风军主力皆已调出，城中空虚，厉阳本人也可能已不在城中。”
秦风倒吸一口凉气：“统领，这是要……引苏擎天亲自来攻？”
“不，”凌阳摇头，“是引他派幽狼骑，或者至少分出一部分精锐，来‘确认’，来‘试探’，或者来‘趁虚而入’。苏擎天本人，在确定我的位置和真正意图前，绝不会轻易涉险离开中军。但幽狼骑，是他最锋利也最信任的刀。”
他走到城墙边，望向漆黑的原野，声音低沉却清晰：
“苏擎天以为他在第三层，看穿了我在第二层的调虎离山和声东击西。但他不知道，我在第五层。老鸦口是饵，西门佯动是饵，城中‘空虚’也是饵。我要钓的，从来不是他这只老龟，而是他身边最锋利的那颗牙——幽狼骑。”
“只要敲掉幽狼骑，苏擎天就如断一臂。届时，他是继续围困，还是冒险强攻，选择权就在我们手上了。”
秦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不是恐惧，而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深沉如海、狠辣如冰的算计感到震撼。每一步都在算计，每一个动作都是陷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将敌人可能的反应全部纳入棋局。
“属下立刻去办！”
秦风匆匆离去。凌阳再次看向手中的母符，它能感应到子符的大致方位和微弱状态。武破军那边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他心念微动，调出系统面板。杀戮点数字依旧静静地显示着，但凌阳敏锐地察觉到，自从铁流城之战后，这数字的“自然增长”（指随时间推移，系统可能给予的微量奖励或利息？）似乎完全停止了。
“是‘它’察觉到我对杀戮点的关注，刻意停止了这种小动作，以免被我抓住更多马脚？还是‘它’的‘库存’或‘转化能力’出了什么问题？”凌阳心中冷笑，“不管怎样，你越掩饰，破绽越多。”
他不再关注系统，将所有心神投入到眼前的战场。
夜色更深。铁流城西门缓缓打开，秦风率领两千黑风军涌出，在城外列阵，火光摇曳，鼓声隆隆，做出要进攻的姿态，却迟迟未真正发动冲击。
镇北大营中，苏擎天立于了望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西门的动静。
“父王，他们果然动了！”苏明远在一旁道，“看来是想牵制我军，接应老鸦口那支人马，或者……那任天风想亲自偷袭？”
苏擎天沉默片刻，忽然道：“老鸦口那边，熊阔海有新的消息传回吗？”
“刚刚收到鹰隼传书，熊阔海将军已将那支黑风军逼入老鸦口深处，正在激战，对方抵抗顽强，但已被分割包围，歼灭在即。”
“太顺利了。”苏擎天眯起眼睛，“任天风此人用兵诡诈，岂会如此轻易让一支精锐陷入死地？除非……”
他话音未落，一名亲卫匆匆奔上了望台，单膝跪地：“禀王爷！城西乱葬岗方向，有我方之前潜入城中的两名暗桩逃回！他们带来紧急军情！”
“讲！”
“他们说……黑风军主力已尽数调出，城中守备空虚至极！连那任天风，似乎也已不在城守府！他们是从一条废弃密道拼死逃出的！”
苏明远眼睛一亮：“父王！机会！若情报属实，此刻铁流城就是一座空城！至少也是防御最薄弱之时！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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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擎天抬手打断了他。他盯着西门那支“声势浩大”却行动迟缓的黑风军，又看了看手中熊阔海“即将获胜”的战报，再结合这突如其来的“城中空虚”情报……
一个清晰的逻辑链在他脑中浮现：
3 任天风本人可能已潜伏在侧，准备雷霆一击（斩首？）。
4 为配合这些行动，城中自然空虚（合理）。
5 所以，这逃回的暗桩情报很可能是真的，甚至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为了让他相信“城中空虚”，从而……
苏擎天眼中精光爆射：“好一个连环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想让我以为城中空虚是假，实则是真！想让我以为他要斩首是假，实则是真！或者……全是假的，只是为了让我疑神疑鬼，不敢动弹？”
他猛地转身，看向肃立在一旁、全身笼罩在黑色重甲中、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幽狼骑统领——“幽影”。
“幽影！”
“末将在！”声音嘶哑，如同金属摩擦。
“你率三百幽狼骑，即刻出发，不必强攻城门，从西城墙那段旧裂口处攀城而入！进城后，直扑城守府！若那厉阳真在，不惜代价，缠住他！若他不在……便焚其粮仓，乱其军心！”
“诺！”幽影领命，转身离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父王，只派三百幽狼骑，是否太冒险？万一城中真有埋伏……”苏明远担忧。
“三百幽狼骑，足以在数千普通守军中杀个来回。即便有埋伏，脱身也不难。这既是试探，也是尖刀。”苏擎天目光深邃，“任天风，你若真在城中，就出来接招吧。若你不在……那这铁流城，今夜就该换主人了。”
他看向西门方向，那里秦风的部队依旧在“犹豫”。又看向老鸦口方向，那里火光隐约可见。
“游戏，该进入高潮了。”
铁流城，城西，旧城墙裂口附近。
这里因为年久失修，墙体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约两丈宽的薄弱裂缝，虽未完全坍塌，但以精锐身手足以攀爬。
三百幽狼骑如同真正的幽灵，弃马步行，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铠甲漆黑，行动间几乎无声，显然是受过最严酷训练的死士。
为首者幽影，八品初期修为，最擅长隐匿与刺杀。他抬头看了看裂缝上方——城头火把稀疏，守卫似乎心不在焉。
“上。”他打了个手势。
数十条带着铁钩的绳索抛上城头，牢牢勾住垛口。黑影如猿猴般攀援而上，迅捷无比。
然而，就在第一批幽狼骑即将登上城头的那一刻——
“嗡——！！！”
一道淡青色的光幕，毫无征兆地从城墙裂缝处亮起！光芒不算强烈，却带着坚韧的阻滞之力，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壁，将攀爬的幽狼骑齐齐弹开数尺！
“阵法？！”幽影瞳孔骤缩。
几乎同时，城头火光大盛！无数黑风军士卒从藏身处现身，弓弩齐指！
“放箭！”
箭如飞蝗！居高临下，又是猝不及防，顿时有数十名幽狼骑中箭，惨叫着跌落！
“中计！撤！”幽影当机立断，知道突袭已失败。
但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幽影猛地转身，只见一道黑袍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们退路之上。那人手中提着一柄幽暗的长刀，刀身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
正是凌阳。
他竟未在城守府，也未去西门，更未潜伏偷袭苏擎天。而是一直等在这里，等这支幽狼骑自投罗网！
“凌阳！竟然是你，你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幽影嘶吼，心中寒意陡生。他发现自己完全感知不到对方的具体修为，只觉其气息如深渊般不可测。
“杀了他！”幽影咬牙，知道唯有死战。三百幽狼骑结阵，杀意锁定凌阳。
凌阳却只是缓缓抬起噬魂刃，刀尖指向幽影，声音平淡无波：
“苏擎天派你们来送死，我便成全他。”
“今夜，先收点利息。”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