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于葬龙坑内,在九品级别能量风暴的席卷下“失踪”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短短时间内,便通过各种渠道,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天下各大势力的高层。
其引发的余波与猜测,远比预想中更加剧烈与复杂。
“不可能!!” 武破军一拳砸碎了身前的铁木桌案,双目赤红,周身狂暴的刀意不受控制地迸发,将房间内的器物震得嗡嗡作响。他死死盯着面前风尘仆仆、身上带伤的苏红衣,声音嘶哑:“红衣姑娘,你确定?统领他……真的被那能量风暴……”
苏红衣面色苍白,衣上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和尘土,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她手中那面“地听盘”已经布满裂痕,灵光尽失。她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无法确定凌阳是否……陨落。但最后时刻,‘地听盘’确实捕捉到陨星台方向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星力、空间波动以及……他自身气息的光芒,紧接着便被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彻底淹没。之后,无论我如何催动秘法,都无法再感应到他丝毫气息。葬龙坑深处,如今已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可能扩大的‘死寂之潮’封锁,难以深入查探。”
她顿了顿,看向一旁沉默肃立、但拳头紧握、指节发白的副帅秦风,继续道:“我与破军在谷外,也遭遇了零星逃出的各方残兵,包括蛮族、玄冥宗弟子,甚至还有重伤的朝廷密探。综合各方零碎信息,基本可以确认:祭坛处爆发了疑似涉及九品力量的恐怖冲突,结果未知;定界梭与凌阳最后出现于陨星台,随后通道开启,能量风暴席卷……凌阳,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秦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北镇军现在的主心骨,凌阳不在,他必须稳住局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未得到确切消息前,北镇军上下,不得妄议统领生死。对外,统一口径:凌统领于葬龙坑内探寻上古遗泽,有所收获,正于秘地闭关潜修,消化所得,归期未定。”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武破军和苏红衣:“破军,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愤怒与冲动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若统领真的……遭遇不测,我们更需替活下来,以待将来。苏姑娘,你身份特殊,还请协助安抚军心,并利用你的关系,继续打探任何可能与统领相关的蛛丝马迹,尤其是……关于‘昆吾山墟’的情报。” 秦风记得凌阳离开前的只言片语。
武破军胸膛剧烈起伏,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但他眼中的仇恨与执念,却燃烧得更加炽烈。敖珏未杀,统领失踪,这双重仇恨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心。
苏红衣默默点头,心中却是纷乱如麻。凌阳生死未卜,苏战天的死亡,父亲的反叛,北境前途未明,佛门戒律与血脉亲情拉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与压力。
大炎神都,皇宫深处。
“失踪?哼,好一个‘失踪’!” 嘉庆帝坐于龙椅之上,周身缭绕的皇道龙气中,隐隐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色与暴戾。他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的正是他在葬龙坑那具法身最后传回的画面片段——星光通道、能量风暴、以及凌阳纵身跃入漩涡的背影。
“此子身上秘密太多,敖苍传承、幽玄遗泽、疑似克制龙族之法……更手握地鼎碎片与定界梭!他若真死在那风暴中,倒也干净。怕就怕……” 嘉庆帝眼神阴鸷,“他是借此金蝉脱壳,遁入了那所谓的‘昆吾山墟’!墨渊老贼,果然留了不少后手!”
下方,巡天司指挥使陆炳渊垂首肃立:“陛下,臣已加派人手,一方面严密监控北境动向,另一方面搜集一切与‘昆吾山墟’相关的古籍秘闻。同时,对药王宗、霸刀宗等‘抗盟’势力的打压,是否按计划进行?”
“继续。” 嘉庆帝冷冷道,“凌阳生死未明,北境镇北王与蛮族冲突,正是削弱他们的好时机。至于昆吾山墟……给朕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进入的方法或线索!那里面,很可能有第三块‘圣心残片’,甚至……其他鼎的下落!绝不能让幽冥教,或者其他势力抢先!”
“遵旨!”
南疆,幽冥教总坛,幽冥血海秘境。
厉百川的本体盘坐于翻腾的血海中央,周身幽冥死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燃烧。他面前,一枚漆黑的眼球状法器(幽玄之眼仿制品)正缓缓转动,投射出模糊扭曲的景象。
“冥骨陨落,定界梭下落不明,凌阳疑似进入昆吾山墟……” 厉百川低声自语,眼中幽光闪烁,“墨渊的传承,果然都在那小子身上。《幽玄噬天诀》上部、冥戒……还有他表现出的那种吞噬与克制龙族的力量……此子,必须掌控在我手中!”
他身后,一道被浓郁幽冥死气包裹、气息阴冷扭曲的身影缓缓浮现,正是墨尘。此刻的墨尘,气息竟然已经达到了七品巅峰,但极不稳定,眼中充满了疯狂与怨毒,心口那枚“幽冥种”的搏动更加明显。
“师尊,请让弟子前往昆吾山墟!必取凌阳首级,夺回圣教遗宝!” 墨尘嘶声道。
厉百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修为进境虽快,但根基虚浮,心魔深种,此时去昆吾山墟那等凶地,十死无生。凌阳之事,我自有安排。你继续在‘幽冥血狱’中淬炼,彻底炼化‘幽冥种’,待你稳固八品,方可一用。”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玄冥宗那边,冥骨等人全军覆没,正是空虚之时。吞并计划,加速进行。我要在凌阳从昆吾山墟出来之前,彻底整合两教资源,掌控完整的幽玄传承线索!届时,无论他是生是死,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墨尘不甘地低下头,眼中怨毒更甚:“弟子……遵命。”
南疆,妖庭,化龙秘境。
“遁入昆吾山墟?” 暗蚀龙帝的意志带着冰冷的杀意,“也好,那地方混乱凶险,时空错乱,他即便没死,也未必能活着出来。传令潜伏在人族内部的暗子,密切关注任何与昆吾山墟相关的动向。若有确切入口消息,不惜代价,派人进去。目标:确认凌阳生死,若活,则杀之,夺取其身上一切与我族相关之物!尤其是……敖苍的遗泽!”
“另,” 玄冰龙帝的声音响起,“天南州气运汲取不可放松。人族内部因凌阳失踪和皇帝暴政愈发混乱,正是我族稳固根基、暗中发展的良机。覆海大圣那边……加强戒备。”
三大龙帝的意志隐去,杀机暗藏。
西陵州,大觉寺。
慧明首座坐于禅房,面前香炉青烟袅袅。他手中捻着佛珠,眼前仿佛还浮现着葬龙坑外那冲天而起的能量风暴与一闪而逝的星光。
“阿弥陀佛。变数迭生,劫运交织。凌阳施主……是应劫而生,还是破劫之人?昆吾山墟……上古天柱崩塌之地,大凶亦大秘。” 他低诵佛号,对侍立一旁的武僧道,“传令下去,我寺弟子近期尽量减少外出,静诵佛经,稳固禅心。外界纷争,我佛门不便过多介入,但需留意‘圣心’与‘幽玄’动向,以防邪魔猖獗,涂炭生灵。”
江湖之上,万象阁、天机阁等地。
关于凌阳“陨落”或“失踪”的消息,以及葬龙坑内的惊变,已然成为最热门的谈资。各种猜测、流言甚嚣尘上。有人说凌阳携宝葬身风暴,有人说他得了逆天传承躲起来消化,更有人说他打开了通往仙界的通道……
凌阳的名字,及其相关的“九鼎”、“圣心”、“斩龙”等关键词,热度空前。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开始聚焦于神秘莫测的“昆吾山墟”。新一轮的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酝酿。
昆吾山墟。
这里仿佛是世界的伤口,规则的坟场。
天空是永无止境的、变幻莫测的混沌色光晕,时而紫电横空,时而血雨倾盆,时而又有破碎的星辰幻影划过。大地支离破碎,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陆块、山峰、乃至宫殿废墟,被扭曲的空间裂缝和狂暴的能量乱流连接或隔绝。空气中弥漫着稀薄却暴烈的灵气,混杂着洪荒、古老、死寂、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幽玄诡谲之感。
一块约莫百里方圆、相对稳定的浮空陆地上,生长着一些适应了此地混乱环境的扭曲植物,色泽灰暗,形态怪异。
陆块边缘,一处被嶙峋怪石半掩的隐秘山洞内。
凌阳躺在一堆干燥的苔藓上,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几乎与死人无异。他浑身遍布着可怖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有些覆盖着冰晶或焦黑,左肩和后背的伤口更是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死寂侵蚀和暗红色(蛮族血煞)。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眉心处隐约有一缕极淡的、不祥的暗红纹路(圣心残片污染加深)。
他已在此昏迷了不知多久。从那极不稳定的星光通道中跌出时,他仅存的护体力量耗尽,直接摔在这片陆地上,险些当场毙命。全凭《混沌龙魔体》一丝微弱的自主生机和坚韧的意志,才吊住了最后一口气。
洞外,传来细微的、与山墟环境格格不入的脚步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使用的是一种古老晦涩、但依稀能辨出几分上古中州音韵的语言。
“阿公,这里真的有‘星陨草’吗?这片‘碎颅地’很久没长过了。” 一个清脆中带着怯意的少女声音。
“嘘,小声点,雅儿。星陨草喜食混乱星力与死寂交汇处的微弱生机,这片陆块刚经过一次小的空间震荡,或许能有收获。你阿爹的旧伤,就差这一味主药了。” 一个苍老但温和的声音安慰道。
脚步声渐近,似乎来到了洞口附近。
“咦?阿公,你看!那里……好像有个人!” 少女惊讶地低呼。
“人?” 老者声音陡然警惕起来,“这‘碎颅地’除了我们‘山墟遗族’,还有哪个活人敢随意闯进来?小心,可能是被空间乱流卷进来的‘外界人’,或者是……被‘墟兽’追逐的猎物。”
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小心翼翼地拨开洞口的藤蔓与怪石,探进头来。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几乎不成人形、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黑衣青年。青年手中,还紧紧抓着一截黝黑的、似梭非梭的奇异物件(定界梭被凌阳潜意识握紧),身旁散落着一卷兽皮古卷。
这是一老一少。老者约莫六七十岁模样,身穿由某种兽皮和粗布混合缝制的简陋衣袍,脸上皱纹如沟壑,但眼神却明亮锐利,手中握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杖,隐隐有微弱的灵力波动。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同样衣着朴素,但面容清秀,带着山野少女的纯净与好奇,此刻正捂着嘴,惊讶地看着洞内惨状的凌阳。
他们自称“山墟遗族”。其先祖,乃是上古“斩龙人”风无涯时代之后,人族初步主导九州时,一支因厌倦了人族内部愈演愈烈的权谋争斗、宗门倾轧,而选择举族迁移,最终机缘巧合(或受某种指引)进入这相对与世隔绝但也危险重重的昆吾山墟,并艰难繁衍下来的部族。
他们保留了部分上古修炼之法(较为粗浅),更擅长利用山墟内特有的药材、矿物生存,并代代相传着关于山墟险地、以及先祖来自“九州”的模糊记忆。他们拥有一种祖传的、对治疗各种能量伤害和肉身创伤有奇效的秘药——“百劫还生膏”,由山墟内数十种稀有药材混合某种特殊矿物炼制而成,极为珍贵,是部族赖以在危险环境中生存的重要依仗之一。
“好重的伤!他……他还活着吗?” 名叫“雅儿”的少女有些不忍,小声问道。
老者“阿公”眉头紧锁,走近几步,仔细打量着凌阳,尤其是看到他身上那些混杂了龙族、幽冥、蛮族、死寂等多种恐怖力量残留的伤口时,眼中闪过深深的惊疑。
“龙煞、幽冥蚀、蛮战血咒、还有……这是‘墟寂’之力?此人……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能同时被这么多种可怕的力量所伤而不死?” 阿公倒吸一口凉气,“而且,他体内似乎有一股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力量在强行维持一线生机……古怪,实在古怪。”
他蹲下身,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凌阳完好的手腕脉搏处(避开伤口),一丝温和的灵力探入。
片刻后,他收回手,脸色更加凝重:“生机如风中残烛,神魂涣散,经脉脏腑近乎全毁,更有多股异种力量在体内冲突肆虐……寻常人早就死透了。他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阿公,我们能救他吗?” 雅儿心地善良,看着凌阳惨状,忍不住恳求道,“他看起来好可怜……而且,他能来到‘碎颅地’,说不定也是被空间乱流卷进来的苦命人。”
阿公沉吟不语。救?此人来历不明,伤势诡异,救他需要耗费族内宝贵的“百劫还生膏”,而且可能引来未知麻烦。不救?见死不救,非先祖“仁德”之训。况且,此人手中那奇怪的梭子和兽皮卷,看起来也非寻常之物……
就在这时,凌阳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他怀中的冥戒,似乎感应到了阿公探查时那温和的、带着上古中州韵味的灵力,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极淡的光芒。
这一丝光芒,被敏锐的阿公捕捉到了。他浑身一震,猛地看向凌阳手指上的戒指,又仔细感应了一下那残留的、与凌阳自身力量略有些区别的、戒指散发出的古老幽冥守护气息。
“这戒指……这气息……” 阿公浑浊的老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仿佛想起了族内某些最为古老、几乎被当成神话传说的记载!关于“守墓人”,关于“大护法”,关于那场导致先祖迁移的浩劫……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重大决心,看向雅儿:“去,把咱们带来的‘百劫还生膏’,取一半过来。再发信号,让你阿爹带几个好手过来,我们需要把他带回部落。”
“阿公?您真要救他?还用一半的还生膏?” 雅儿惊讶。
“快去!” 阿公语气坚决,“此人……可能与先祖遗训中提到的‘守望者’有关!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雅儿虽然不解,但见阿公神色严肃,不敢多问,连忙转身跑出山洞去取药。
阿公看着昏迷中、脆弱不堪的凌阳,眼神复杂,有期待,有担忧,更多的是一种仿佛看到历史尘埃被掀开的悸动。
“希望……老夫没有看错。也希望……救下你,不会给我族带来灾祸……” 他低声喃喃。
然而,这位善良的老者并不知道。
他此刻决定救下的,并非什么“守望者”或“希望”。
而是一个在绝境中挣扎、为了生存与力量可以不择一切手段、骨子里刻满了掠夺与算计的——掠食者。
当这头重伤的猛虎,在“百劫还生膏”的滋养下稍稍恢复獠牙,当他对这个与世隔绝、拥有疗伤圣药、可能还知晓更多山墟与上古秘密的遗族产生了“兴趣”时……
对于这个淳朴而弱小的山墟遗族而言,一场无法预料的悲剧,或许已然拉开了序幕。
凌阳的混沌眼眸,在昏迷的黑暗中,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