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同济之舟(1 / 1)

理查德坐在阿海惯用的宽大书案后,面前账册、报表、契约与信函堆积如山。

自彼得那通电话结束,他就在想方设法地理解他所继承的一切——不仅仅是郡王夫的头衔,更是敖别用几十年光阴打造的“船”。

以前敖别总用轻松的语气抱怨堂里开销大,或者“又得去给某某两家说和”,理查德从前只当是撒娇,如今直面这密密麻麻的内部文书,他才真正窥见同济堂是怎样一座庞然巨物。

翻译法器之下,他看到了,同济堂远非一句“医馆”或“丹修培养机构”所能概括。

账册是最直观的,收入主要分三块:医馆诊金与丹药售卖、少数固定捐助(主要来自凡人社会,以及几位受过敖别大恩的世家大族)、以及偶尔承接疑难杂症或定制丹药的“大单”,支出项目却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首先是遍布东方各地、乃至在西方几个城市刚刚设立的同济堂分馆,每一处都需维持至少三名坐堂医师、若干学徒、药房及全套设施,并严格执行“贫者诊金药费酌情减免,极贫者免费”的堂规。

仅这一项,就是吞噬资金的无底洞,丹药售卖同样如此,标注“成本价”售出的丹药数量远高于市价售出的,而炼制丹药的灵材采购、丹师的人力成本,皆由堂内承担。

接着是慈济院与育幼堂的网络,账册中记录了超过两百处此类机构,收养孤寡老人、残疾者、战争遗孤、以及因各种原因流离失所的孩童,提供食宿、医疗、乃至基础教育,完全的支出,没有任何回报。

灾害赈济与紧急救援是另一大项,虽然现在东方不再有大规模的裂缝,但水患、地震、以及偶尔的裂缝漏网之鱼导致的灾民安置、伤病救治、物资发放,同济堂的人力物力总是出现在最早。

尤其是“通联”与“调停”的支出,“通联”涵盖了维系与东方仙界各宗门、世家、散修关系的一切花费,包括定期互访的礼品、情报收集、以及为促进“凡界”与“仙界”交流而举办的各类论坛会的筹备开销。

“调停”则记录了无数次受邀或主动介入各方势力冲突,进行调解斡旋的花费——这些往往没有直接金钱回报,有时甚至需要倒贴资源以促成和解,偏偏同济堂的理念决定了他们绝对不会缺席这样的活动。

近年的账册中,还新增了“西方事务”大类,细目包括与wua联络成本、给独立小队的工资(理查德这才知道他一直在拿阿海给他发的工资泡阿海)、以及为东西方交流项目垫付的资金。

收入与支出的对比令人咋舌,阿海说依靠慈善捐助运营,现在看来,那点捐助更像是杯水车薪。

理查德翻开一卷非财务的纪要文书,里面记录了同济堂的日常运作。

同济堂安保总管,卓雷,职如其名,负责一切安保相关工作。

同济堂经济总管,朝阳,总管所有账目、收支、物资采购调度,账册上那些赤字,大多经过她的手,批注里有一行小字:“已十七年未支取薪俸。”

同济堂后勤总管,云会,负责所有分堂、慈济院、育幼堂的日常物资保障、人员调配、建筑维护、乃至衣食住行安排。

同济堂学堂管事,文羽,负责堂内弟子的教育,不仅传授医药丹道,亦包含文史、算术、基本礼仪乃,批注中提到了他不是同济堂的养子,而是和云会结婚后入赘的女婿。

同济堂议事书记,霞衣,负责记录堂内各项会议、决议、往来重要文书归档、契约保管,并协助起草对外公文。

这还只是核心管理层,纪要后面附有长长的名录,记录了数百名在各地兢兢业业工作的医师、丹师、护院、教习、杂役,其中许多人,都是敖别历年收养的孤儿、落魄修士的后代、或受助后自愿留下的妖族。

他们的共同点是:领取的“薪俸”仅够最基本生活,许多人甚至主动将大部分捐回堂内。

理查德靠向椅背,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头疼至极,同济堂这算什么经营,打消耗惊人的持久战也不过如此了吧。

敖别和他最初的几个孩子,究竟是如何搭建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同济堂,还能让它运转数十年未曾崩塌的?仅仅靠理想与善意绝无可能,这需要近乎天才的资源整合能力和凝聚人心的手段。

没有破产解散,反而在持续扩张其影响力与权力范围,因为它在人们心中,早已不是“医馆”,而是“公道”,是“希望”,是危难时可以相信的“最后一根稻草”。

同济堂用金钱买不来的信誉与人脉,编织成一张大网,这网庇护弱者,制约强者,沟通着仙凡,连接东西两个世界。

这就是郁仪同济龙王的“舟”,一艘看似破烂、处处漏水、却承载着无数人期望的巨舟。

窗外,紫色天幕逐渐被晨曦浸染,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一整夜。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不疾不徐。

“进。”理查德放下翻译法器,将手中账册合上。

门被推开,卓雷高大的身影率先走入,依旧没戴面具,朝阳紧随其后,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未安眠,手中托着一个黑漆木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

“理查德,”朝阳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休息,来用些早膳吧,稍后和我见见几位总管。”

理查德点点头,没有拒绝,他安静地用完简单的早饭,食物温热地落入空荡的胃袋,虽然没有食欲,但这暖意让他放松了不少。

在朝阳和卓雷的引领下,他离开了居住的院落,穿过重重回廊,来到核心区域的一座议事厅,厅堂古朴庄严,并无奢华装饰,唯有正中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二字:“同舟共济”。

厅内已有数人等候。

卓雷沉默,朝阳则上前一步,开始引见:

“这位是后勤总管,云会。”没有多余言语,一位中年妇人上前与他握手,她是人类,没有修仙,因此几十年光阴逝去,她也开始变老,双手因常年劳作略显粗糙,但一双眼睛仍旧明亮。

“学堂管事,文羽。”儒雅的中年男人也上前握手,用不甚满意的眼神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理查德,显然,他也是普通人。

“议事书记,霞衣。”最后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子,气质沉凝,眼神锐利,行礼时一丝不苟,显然,她不是修士就是非人类。

理查德一一打过招呼,没有虚饰的寒暄,也许是受限于b国语水平,每个人的自我介绍都十分简洁,他们看他的目光复杂,有关切,有审视,有基于对阿海忠诚而衍生的接纳,当然,也有焦虑。

“诸位辛苦。”理查德开口:“堂主之事……后续还需倚仗各位。”

“分内之事。”云会率先开口,语气和她的人一样平实:“有父亲托付,堂中日常运转,我等自当竭力,必不出纰漏,只是……”她略一停顿:“外间风雨已起,非常之时,恐有非常之事,日常之外,诸多决策,尚需有人定夺。”

她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我们能维持这条船不沉,但遇到风浪要转向或作战,需要你来拿主意。

文羽紧接着开口,语气比云会更直接些:“郡王之事令众人悲恸,学堂上下亦人心浮动,不少孩子与弟子心思单纯,近日已有多起无故争斗或暗自垂泪、无心向学之事,老夫与教员们竭力安抚,然终需一个明确的‘将来’以安众心,郡王夫,您既承郡王之志,便是这‘将来’,还望尽早示下,或亲至学堂一行。”

这是非常实际的问题,同济堂的学堂不仅是传授技能的地方,更是这些大多身世坎坷的养子女们认定的“家”,唯一的家长骤然离去,家自然会动荡,文羽需要理查德这个新的“家长”去稳定局面。

霞衣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卷用青色丝带系好的玉简双手奉上,她的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她记录的文书:“此乃自父亲……离去后,各方来信、慰问、刺探乃至隐含要挟之函件摘要,及堂内积压需决断事务之清单。”

她的声音冷漠,若非措辞之上极力避免提到阿海的逝去,理查德简直要以为她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已经按轻重缓急程度进行了分类,建议您尽快阅览,其中,有十七项需在三日内回复或处理,否则可能对堂务产生不利影响。”

理查德接过玉简,入手微凉,沉甸甸的:“我明白了,学堂我会去,这些事务,”他掂了掂玉简,“我会尽快处理,阿海将同济堂托付于我,我虽自知才疏学浅,远不及他,但既在其位,必承其重,今后诸多事务,还需与诸位时时共同商议。”

他的表态不算激昂,但足够清晰:他认下了这份责任,并且不打算独断专行。

这似乎让几位总管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至少,这位异国的“郡王夫”,看起来不是个刚愎自用或惊慌失措的人。

“如此甚好。”文羽点了点头,脸上的凝重化开些许。

“您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云会也微微颔首。

霞衣只是再度行了一礼,退回原位。

朝阳适时开口:“理查德刚熬了一夜,又初来乍到,许多事还需慢慢熟悉,几位也各有要务,不如今日先到此?待理查德看过霞衣整理的卷宗,我们再择机详谈具体事宜。”

众人无异议,简单告辞后便各自离去,他们都很忙,同济堂这台庞大机器每时每刻都需要运转,没有太多时间用于冗长的会议和寒暄。

厅内只剩下理查德、朝阳和一直沉默如同背景的卓雷。

“感觉如何?”朝阳轻声问,带着关切。

“像被扔进了一个正在全速运转的巨型水车底下。”理查德苦笑,揉了揉额角,“而且这水车看起来还快散架了,但偏偏就是不停。”

朝阳被他这个比喻逗得微微弯了下嘴角:“父亲在时,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但他总能找到办法,让这水车转下去,还能偶尔修补一下破损的叶片——现在,轮到你了。”

朝阳也很快告辞,卓雷终于开口:“我来带你去见见其他弟妹。”

“好,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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