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三月七日后半夜,张北地区。
平原上刮起呼呼的北风,寒风像刀子般拍打着矗立在荒原上的张北县城城墙。城垛上挂着的冰凌在风中叮当作响,守夜的伪军士兵蜷缩在背风处,将脑袋缩进破旧的棉大衣领口里,只露出一双困倦的眼睛。
此时,在黑暗笼罩的县城巷道间,一个个穿着深色便服的人影正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移动。他们分成数股,从不同的方向向西门附近汇聚。
西门内不远处的一条窄巷里,人影陆续汇合。
“人到齐了没?”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说话的是吴克仁。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羊皮袄,头上戴着狗皮帽,脸上沾着煤灰,活脱脱一个赶夜路的脚夫模样。
黑暗中,几个小组长压低声音回应:
“队长,我们组到齐了,十二个人。”
“我们组也齐了,十一个。”
“我们九个,都到了。”
……
吴克仁在心中默数。整个突击队总共五十六人,全部到齐。这些战士都是这些天陆陆续续以各种身份混进张北县城的抗联精锐——有的扮作贩煤的,有的装成走亲戚的,还有的冒充来县城卖山货的猎户。他们全是精心挑选的东北籍战士,由吴克仁亲自带队。东北口音在张北这地方最不惹眼,也最容易混进来。
突击队的任务很明确:夺取西门城墙,控制城门,掩护主力部队攻入张北县城。
“这些天已经把情况摸得差不多了。”吴克仁的声音压得极低,在寒风中几乎听不清,“西门夜间的守备人员,城墙上的流动哨加固定岗,总共不到二十人。还有大约三四十人睡在城门楼子里。咱们悄悄摸上去,记住——”他顿了顿,目光在黑暗中扫过每一张模糊的脸,“咱们没带枪,全靠手里的匕首和菜刀。下手要果断,别留情。惊动了敌人,整个计划就落空了。围点打援的效果就要打折扣了。”
“明白!”几个组长几乎是气音回应。
吴克仁一挥手,队伍分成数股,贴着墙根向西门摸去。
西门的结构他们早已侦察清楚:内城门洞处有四个岗哨,但此时天寒地冻,那四个伪军并没有分开站岗,而是挤在城门洞旁的一小堆篝火边取暖。篝火噼啪作响,三个伪军抱着枪,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只有一个年纪稍轻的士兵还强撑着,时不时往火堆里添些柴,防止火灭了。
黑暗中,几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顺着城墙根潜行,手中紧握着磨得锋利的匕首。
靠近火堆约五步距离时,领头的战士打了个手势。几个人同时暴起!
最年轻的那个伪军只觉得背后一阵寒风袭来,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冰冷的刀尖顶在了他的喉结上,微微刺入皮肤。
“嗯?”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热气喷在耳廓上。
那伪军浑身僵硬,急忙点头,生怕那已经抵在脖子上的刀再深入半分。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脖颈流下——刀尖已经划破了皮。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打瞌睡的伪军也被瞬间控制。匕首抵住要害,嘴巴被捂住,他们从半梦半醒中惊醒,寒意冲头,瞬间清醒。看到同伴脖颈上的血迹和黑暗中闪动的凶光,三人很识相地举起双手,紧闭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吴克仁在暗处见状,一挥手,带着剩余的战士迅速抵达城门口。四个突袭得手的战士迅速扒下伪军的棉大衣和帽子套在自己身上,端起缴获的步枪,伪装成岗哨。
“留十个人守住城门,把门栓拉开!”吴克仁低声道,“其他人,一分为二,跟我上城墙!”
十名战士迅速拉动沉重的门栓,“咔哒”一声轻响,城门已经松脱,现在只需一推便能洞开。
吴克仁带着剩下的战士分成两组,顺着城墙内侧的石阶悄无声息地向城墙上摸去。
城墙上面,每隔百米左右便设有一小堆篝火,守夜的伪军三三两两围在火堆旁烤火。此时已近拂晓,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大部分伪军都抱着枪打起了瞌睡,只有个别人还强撑着精神,时不时往火堆里添柴。
战士们没有先去惊动这些外围的哨兵,而是直接摸向了城门正上方的门楼——那里是守备部队的宿舍,几十个伪军士兵正在深度睡眠中。
吴克仁带着几个身手最好的战士,轻轻推开木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寒风中几乎听不见。
门楼内光线昏暗,只有墙角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几十张通铺上,伪军士兵横七竖八地躺着,鼾声此起彼伏。墙边整齐地靠着步枪。
战士们蹑手蹑脚地移动,准备先将墙边的枪支收缴。
就在一个战士伸手去拿第一支靠在墙边的步枪时,意外发生了。
“什么人!”
一个睡在靠里位置的伪军被细微的动静惊醒,猛地坐起身,发出质问声。
这一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营房里炸开!
“不许动!全都不许动!”吴克仁反应极快,厉声大喝。
后续涌入的战士们迅速排成人墙,手持匕首、菜刀,对着床铺上的伪军,将伪军和墙边的枪支隔开。
有几个反应快的伪军试图扑向墙边的枪支。
“砰!”
一声枪响在门楼内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一个刚摸到枪托的伪军身体一颤,胸口爆开血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是在城门处拿到枪支的战士,果断开枪。
另一组战士趁机冲过去,一把把抓起墙边的步枪,迅速拉栓上膛,接替了手持冷兵的战友。
见到枪支已经易主,这些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懵懵懂懂的伪军们彻底没了脾气,一个个举起双手,不敢再动。
但城墙上其他地方的守军已经被枪声惊动,正惊慌失措地向门楼这边围过来。
“全部面向墙壁,双手抱头蹲下!”吴克仁迅速对这伙俘虏做出安排,随即转向自己的战士,“一组看守俘虏!二组、三组拿枪,消灭外面城墙上的敌人!通知四组,打开城门!”
“是!”
战士们迅速行动。外面,守夜的伪军惊慌地拿起枪支,打瞌睡的也被枪声惊醒,正茫然四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他们疑惑是不是枪走火的时候,门楼里涌出大量人影,对着还在发懵的伪军就是一阵排枪!
“砰!砰!砰!”
近处的伪军瞬间被撂倒。稍远一些的伪军反应过来,依托城墙垛口和墙角,企图组织抵抗。
但突击队已经控制了门楼这个制高点,缴获的轻机枪也被架了起来。
“哒哒哒哒——!”
机枪喷出火舌,将试图抵抗的伪军压制得抬不起头。
与此同时,城门处的战士奋力推动沉重的城门。
“嘎——吱——”
西门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缓缓洞开。
城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抗联主力听到了城门处的枪声信号——那是约定的成功信号。
“城门开了!冲啊!”
黑暗中,无数灰色的身影从西面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洞开的城门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