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我点点头,伸手探入挎包,实则是从空间中取出那叠昨夜又仔细检查过一遍的文稿。纸张依旧是普通的棉纸,上面的字迹是我亲笔所书,虽因赶时间稍显潦草,但架构清晰。“表哥想看看?”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了手。我将文稿递过去。他接过后,并未立刻翻阅,而是先用指尖摩挲了一下纸张的边缘,仿佛在感受其质地,然后才就着车窗透入的明亮天光,一页页仔细看了起来。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我重新定义过的“收项”、“付项”、“存银”、“欠款”等科目,以及我设计的竖版右起的账簿格式。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在某一页稍作停留的目光,显示出他正在快速理解和消化这套迥异于当前流行流水账的记账逻辑。
车厢里只剩下他翻阅纸张的轻微沙沙声。我静静等待着,没有出声打扰。我知道,对于他这样心思缜密、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来说,理解这套方法的精妙之处并不难,难的是评估其推行可能带来的影响和阻力。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他将最后一页看完,合上文稿,却没有立刻还给我,而是拿在手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纸面,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我端起小几上柳谷莺提前备好的温茶,轻轻啜了一口,耐心等待。
又过了片刻,他才转过头,看向我,目光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每一笔往来,皆需在收、付两方同时立目登记,彼此钩稽,使得资金货物之流向一目了然,且能自动核对平衡,减少错漏……此法的核心逻辑,确实精妙。你称之为‘收支对应复式记账法’?”
“是。”我放下茶盏。
他微微颔首,指尖依旧轻轻敲击着文稿:“你打算先在自家产业试行?柳宅、庄子,还有未来的家具坊?”
“嗯。”我点头,“先从内部理顺,积累经验,也看看在实际操作中会遇到什么问题,再逐步调整完善。赵明理账房是行家,他若能领会并主导推行,会顺利很多。”
“赵明理确实可用。”龙渊宸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有些锐利,“不过,此法一旦推行开来,账目之清晰程度将远超寻常,对于有心查账或是意图在账目上做手脚之人而言,无疑是多了层极难逾越的屏障。你可知,这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甚至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我心中一凛。他点出的这个问题,我并非没有想过。在任何时代,财务透明化都会触及既得利益者的敏感神经。但我更清楚,若想建立一个稳固、长久、可发展的产业体系,规范的财务管理制度是基石,绕不开,也不能绕。
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表哥所言极是。但正因如此,才更要推行。我要的产业,不是一笔糊涂账,更不是可以任人上下其手的钱袋子。账目清晰,才能知道自己赚了多少,亏在哪里,未来该如何调整;才能让真正做事的人得到应有的奖赏,让偷奸耍滑、中饱私囊者无所遁形。至于可能引来的关注或阻力……”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近乎冷冽的弧度,“若是连自家产业的账目都管不清、守不牢,又何谈在其他方面立足?该来的总会来,提前筑好篱笆,总比事发时手忙脚乱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