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组进驻淮海能源的第三天，阻力就跟预料中一样，来得又快又猛。
清晨七点，天刚蒙蒙亮，林辰刚踏进办公室，审计组长、省审计厅副厅长周明就一头闯了进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脸色绷得像张弓：“林书记，出事了！淮海能源的财务总监昨晚突发心脏病，连夜送医院抢救去了。”
林辰的眉头微微一蹙，没问病情轻重，只抓着最关键的：“账本呢？我们要的那几年原始凭证，拿到手了吗？”
“别提了！”周明急得直跺脚，把一份盖着红章的公文拍到桌上，“他们说，关键年份的原始凭证‘恰好’在前天就调往市档案局归档整理了。按《会计档案管理办法》，得走三个月的归档流程，这期间压根不让查！”
林辰扫了一眼那份措辞严谨的公文，冷笑一声，指尖在纸面上轻轻一点：“三个月？哼，够他们把假账做得天衣无缝，再把证据埋得无影无踪了。”
更棘手的还在后头。周明咽了口唾沫，又抛出个坏消息：“还有，光伏板块的服务器昨夜遭了‘不明黑客攻击’，好些核心生产数据和财务流水都丢了。负责it的副总呢，偏偏又在国外考察，归期都没个准信。”
“倒是会挑时候，算盘打得精。”林辰走到窗前，目光落在楼下——一辆黑色奥迪正急匆匆驶进省委大院，车牌他认得，是省国资委主任张建国的车。
这就来了。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的专题协调会上，张建国第一个开口，语气四平八稳，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架势：“林书记，淮海能源是咱们省的老牌重点国企，盘子大、职工多，审计工作得讲究方式方法，可不能太激进，免得影响企业正常经营，引发不稳定因素。”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省工信厅副厅长立刻跟上，帮腔道：“是啊是啊，光伏产业技术性太强了，咱们审计组里懂行的人少，是不是先请行业专家评估评估？别到时候查错了，闹出笑话不说，还伤了企业的积极性。”
林辰没急着反驳，慢悠悠翻开笔记本，抬眼扫过两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上周第三方权威机构的检测报告，各位应该都看过了吧？淮海能源那款主打光伏组件，衰减率超标三倍，根本达不到并网标准。这样的技术水平，还需要请专家来评估吗？”
一句话，堵得两人哑口无言。会场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透着股子紧张。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工作人员快步走到林辰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林辰的眼神冷了几分，抬眼看向众人：“洛山市委郑书记来了，说有紧急情况要汇报。”
话音刚落，郑国涛就满脸焦急地闯了进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林书记，各位领导，不好了！淮海能源厂区门口聚了三百多名职工，说是担心审计会让企业破产，他们的工资和饭碗都保不住！”
“消息传得倒是快。”林辰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审计组昨天下午才确定重点核查方向，今天一早，职工们就全知道了。”
他转向郑国涛，语气沉稳：“郑书记，麻烦你立即回去做好安抚工作。告诉职工们，省委省政府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的合法权益受损。工资一分不会少，饭碗也一定会保住。”
待郑国涛火急火燎地离开，林辰突然问：“吴天荣今天在哪里？”
“在省里参加企业家座谈会呢。”张建国接话，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是省工商联组织的活动，规格高得很。”
林辰看了眼手表，上午九点半。他起身对周明说：“带上技术组，我们现在去淮海能源。”
“林书记，这”张建国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阻拦。
“放心，我不是去查账的。”林辰微微一笑，“我只是去看看职工。总不能让他们觉得，省委领导只关心账本，不关心工人吧？”
车队驶向洛山的路上，林辰的手机响了，是王建国从宛城打来的：“老林，‘量子创新谷’首套实验装置下周试运行，合作方特意提出来，想请你回来剪彩。”
“你代我去吧。”林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木，语气平静，“我这边暂时走不开。”
挂断电话，他吩咐秘书：“立刻联系省公安厅网安总队，让他们派专家组支援审计组，重点恢复服务器丢失的数据。记住，要快，还要保密。”
到达淮海能源时，厂区门口果然聚集着不少职工，三三两两站着，脸上满是焦虑。林辰让车队停在远处，自己拎着扩音器，步行走近人群。
“各位工友，我是省委林辰。”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扩音器，声音透过电流传出去，清晰有力，“听说大家担心工资和饭碗的问题，我今天就是来给大家吃颗定心丸的。”
人群里有人扯着嗓子喊：“审计查账，是不是要让厂子破产啊？我们以后靠啥吃饭？”
“审计不是为了搞垮企业，是为了帮企业治病，让它更好地发展！”林辰的声音沉稳，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我向大家保证，这个月的工资一定会按时足额发放，一分都不会少！不仅如此，省委正在研究方案，要给技术骨干涨工资，要让踏实干活的人不吃亏！”
，！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林辰趁机走进人群，跟工人们握手交谈，问他们的工作，问他们的家庭。当他走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面前时，特意提高声音：“您就是张师傅吧？听说您儿子也在厂里工作，父子俩都是技术能手？”
老师傅愣住了，搓着手半天没回过神：“林书记，您您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这个。”林辰拍拍他的肩膀，笑容温和，“还知道您孙子在洛山一中读高三，成绩拔尖，明年就要考大学了。这样的家庭，我们更要保障好！”
这番话像长了翅膀，迅速在工人中传开。原本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
然而就在林辰准备离开时，吴天荣的秘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林书记，吴总特意从省城赶回来，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您汇报。”
总经理办公室里，吴天荣满面春风地迎上来，握着林辰的手晃个不停：“林书记亲自来慰问工人，真是体恤民情，让我们这些做企业的，心里暖烘烘的！”
林辰抽回手，径直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吴总，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审计组的工作，还请多配合。”
“配合，一定配合！”吴天荣亲自倒了杯茶递过来，笑容可掬，“不过技术资料涉及商业秘密，得走内部流程，还请林书记多包涵。”
“理解。”林辰接过茶杯，指尖碰了碰温热的杯壁，“那就先从非涉密资料开始吧——比如员工花名册、工资表，还有这几年的产能报表，这些总不涉及秘密吧？”
吴天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这个简单，我马上让人事部准备，保证一分不差地送过去！”
当晚，审计组顺利拿到了基础资料。但周明翻了没几页，就发现了猫腻：“林书记，你看！关键岗位员工的奖金发放记录，有明显的涂改痕迹，数字都对不上！”
“他们这是在争取时间。”林辰站在临时办公室的白板前，上面画着淮海能源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吴天荣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周明追问。
“省工商联换届。”林辰用红笔圈出白板上的一个名字，语气肯定，“吴天荣是副会长候选人，如果当选，就有了更硬的护身符，我们想动他，就难了。”
周明倒吸一口凉气：“换届会就在下周！这时间掐得也太准了！”
林辰沉思片刻，突然问：“光伏组件的核心原料是银浆吧？这东西国内产量有限，大部分得靠进口。”
“对，而且价格不低，进口依存度很高。”周明点头。
“查海关数据。”林辰的目光锐利如刀，“调阅淮海能源近三年的银浆进口报关单，看他们的进口量，是否与宣称的产能匹配。”
这个突破口，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审计组连夜比对数据，眼睛熬得通红，最终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林书记，查到了！淮海能源去年进口银浆的量，仅够生产他们宣称产能的十分之一！”
“这么大的缺口，他们的产品是怎么生产出来的？”周明满脸震惊，“难不成是无中生有？”
“可能根本就没量产。”林辰想起在车间看到的落满灰尘的生产线，语气沉了下来，“走，再去车间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深夜的厂房寂静无声，只有灯泡发出嗡嗡的声响。林辰带着审计组再次来到光伏车间，这次他们没走马观花，而是仔细检查了每台设备的犄角旮旯。
“林书记，你看这里！”年轻的审计员小刘突然喊出声，指着镀膜机下方的地面，“这地面有重复挪动的痕迹，好像被人撬开过！”
他们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掀开地板——一个隐蔽的洞口露了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上百箱光伏组件，包装上印着一行醒目的英文字：“ade gerany”。
“进口贴牌！”周明惊呼出声，“难怪他们的成本这么高，产品却卖不出去——根本就是拿进口货充自己的产能！”
就在这时，林辰的手机响了，是省纪委副书记的专线电话：“林书记，好消息！关于举报你的那封匿名信，经过初步核实，纯属诬告。我们已经找到举报人，对方承认是受人指使的。”
“指使人是谁？”林辰的声音冷了几分。
“吴天荣的秘书。”
挂断电话，林辰立刻部署：“通知省纪委和公安厅，立即控制吴天荣及其核心团队，查封淮海能源所有账册和电子数据，一个都不能放过！”
警车的呼啸声划破夜空时，吴天荣正在办公室里烧毁材料。看到冲进来的执法人员，他手里的打火机“啪嗒”掉在地上，整个人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你们没有证据”他强作镇定，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林辰走到他面前，将一叠照片甩在桌上——正是那些印着“ade gerany”的光伏组件。“这些德国贴牌的产品，就是你所谓的技术突破？就是你套取国家补贴的底气？”
吴天荣看着照片，面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晨四点，林辰站在淮海能源的大门前，看着启明星在天边缓缓亮起。周明走过来汇报，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也透着兴奋：“林书记，初步审讯有结果了。他们虚构产能，套取的政府补贴超过五亿元！”
“职工安置方案要立即启动。”林辰的声音疲惫但坚定，“告诉工人们，明天准时发工资，一分都不会少。”
“那吴天荣”
“让法律来审判他。”林辰望向远处渐渐亮起的灯火，语气平静，“我们的任务，不是扳倒谁，是让这个企业重获新生，让工人们有饭吃、有活干。”
回到招待所，林辰给妻子发了条短信：“硬骨头啃下来了。”
很快收到回复，是妻子的语气，后面还跟着女儿的话：“宝宝说，爸爸是最厉害的超级英雄，能打败所有大坏蛋！”
他看着短信，嘴角忍不住弯起一抹笑意，连日的疲惫仿佛消散了大半。他躺到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他知道，明天，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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