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阿尔卑斯山脊上时,带着碎玻璃般的锋利质感。它们不是蓬松的棉絮,而是细小的冰晶,被寒风卷着,狠狠砸在脸上,留下细碎的刺痛。这雪像一层被撕碎的旧信纸,边角蜷曲,颜色发灰,无声地覆盖着山脊上纵横的裂缝——那是时间啃噬大地留下的齿痕。
寒风穿过废弃疗养院斑驳的铁门,铁条锈蚀得如同老人松垮的肋骨,发出“呜呜”的低哑呻吟,像有无数冤魂被困在其中,挣扎着想要逃离。那栋灰白色的三层建筑蜷缩在云雾深处,半截身子埋在积雪里,外墙爬满枯黑的藤蔓,藤蔓的根须深深嵌进墙皮,像凝固的血痕。窗框早已腐朽,边缘翘起锋利的木刺,如同老人脱落的牙齿,黑洞洞的窗洞里,仿佛有目光在暗处窥视。
“这里曾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欧洲贵族的肺病疗养院。”陆野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沙哑得像是从一口积满尘埃的深井里捞出来的,他摊开掌心,里面是半张泛黄的日记残页,“花钱买命的地方,最后都成了埋骨地。你看这名字——”
沈星的目光落在残页上,褪色的蓝黑墨水写着三个小字:“镜湖别院·北境分舍”。
指尖猛地一颤,像是被冰锥刺中。镜湖别院?和沈府老宅那座镜湖,到底有什么关联?颈间的银饰骤然发烫,那是一枚星形状的吊坠,是陆野在第五次轮回里送给她的护身符,自昨夜踏入瑞士国境,它就没停止过发热,仿佛里面藏着一颗不肯安眠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与锁骨处的黑斑共振。
“就是这里。”陆野收起残页,目光沉得像结了冰的湖面,“高宇说,他最后一次见到沈月,是在这个院子的地下室。”
空气瞬间凝滞,连风雪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远处传来冰川断裂的闷响,“轰隆——”一声,沉闷而遥远,却像命运敲下的第一声丧钟,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阿毛伏在沈星脚边,黑色的毛发被风雪吹得凌乱,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疗养院的大门,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
一、雪中足迹:被吞噬的影子
他们是在凌晨三点抵达的。直升机的旋翼搅动着山谷里的积雪,形成一场短暂的白色风暴,雪沫子打在舱门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落地时,临时停机坪的积雪没到膝盖,冰冷的雪水顺着裤脚钻进靴子里,冻得人骨头发疼。
四人小队的身影在雪地里格外单薄:沈星裹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领口拉得极高,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陆野一身黑色战术服,背上背着登山包,里面装着探测仪器和武器;阿毛的身影在雪地里像一道黑色闪电,脚步轻盈得几乎不留下痕迹;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本地向导,名叫埃米尔,是当年疗养院守夜人的孙子,皮肤黝黑,眼神警惕,手里握着一把祖传的猎刀,刀鞘上刻着复杂的符文。
“卫星图上这里是无人区,二十年前就被政府封锁了。”埃米尔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声音压得很低,“我祖父说,这里闹鬼,进去的人从来没出来过。”
沈星没说话,只是感觉锁骨处的黑斑越来越烫,像有一团火在皮肤底下燃烧。黑斑已经顺着锁骨蔓延到了肩胛,蛛网般的暗纹在白皙的皮肤下格外狰狞,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青,那是双星血脉即将失控的征兆。母亲的手稿里写过,当黑斑蔓延至心脏,血脉持有者就会彻底变成阴影的容器,再也无法逆转。
“你还能撑住?”陆野注意到她的异样,快步走过来,脱下自己的手套,轻轻覆在她的颈侧。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温度却很暖,暂时压下了黑斑的灼热。
沈星轻轻点头,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比上次好些……至少还没开始流血。”
她说得平静,可只有自己知道,每走一步,都有细碎的幻觉在耳边炸开。孩童的哭声、玻璃碎裂的脆响、还有那首反复出现的童谣,像魔咒一样盘旋不散:
“镜湖花开两面枝, 一面照魂一面死。 姐姐牵我过桥去, 影子留在水底时。”
七岁那年的高烧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她躺在床上,浑身滚烫,母亲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一遍遍念着:“不是你,不是你现在……再等等,再等等……”
那时她不懂,只觉得母亲的眼泪烫得惊人。现在她懂了,那不是普通的高烧,是轮回的序曲,是命运第一次敲响的警钟。而她,从出生起就被卷入了这场无法挣脱的宿命纠葛。
疗养院的大门早已腐朽不堪,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开了。内部比想象中完整,主楼大厅的穹顶还挂着水晶吊灯,只是水晶早已蒙尘,断了好几根吊链,歪斜地悬在半空。大理石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脚印踩上去,留下清晰的痕迹。霉烂的地毯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倾倒的实木家具上爬满了蛛网,墙上挂着几幅未取下的油画,画中人物的眼睛都被利器划破,黑洞洞的眼眶对着门口,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阿毛突然停下脚步,浑身的毛发骤然炸起,尾巴绷直如剑,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走廊深处,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有东西。”陆野瞬间拔出腰间的手枪,动作快得像一道风,侧身贴在墙壁上,对其他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埃米尔也握紧了猎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呼吸都放轻了。
沈星闭上眼睛,任由颈间的银饰温度飙升,烫得皮肤发疼。她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气从走廊深处弥漫过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腐朽味。下一秒,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猛地坠入了一段陌生的记忆里——
雪夜,寒风呼啸。疗养院的走廊里亮着昏黄的壁灯,光线忽明忽暗,把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穿白裙的女孩赤着脚奔跑,脚踝处沾着血迹,每一步踩在地板上,都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她的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水和恐惧,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很诡异,不像人类的影子,更像一团粘稠的墨汁,在地板上蠕动着,不断试图脱离女孩的身体,却又被无形的丝线紧紧拽住,每一次挣扎都让女孩发出痛苦的闷哼。
女孩冲进一间病房,反手锁上门,后背紧紧抵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颤抖着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皮质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急促而颤抖的字迹:
“如果你们看到这页,请相信我不是自愿留下的。他们说我得了肺病,答应治好我的病,可我知道,他们在骗我。代价是……让‘它’活下来。”
笔尖顿住,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黑点。门外传来缓慢而规律的刮擦声,“吱呀——吱呀——”,像是指甲在木板上来回滑动,听得人头皮发麻。
女孩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滴落在笔记本上,晕开了字迹。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补上一句:
“不要来找我。我已经变成容器了。”
最后一个字落笔的瞬间,房门被猛地撞开,一团漆黑的影子扑了进来。
记忆戛然而止。
沈星猛地睁开眼睛,鼻腔里一阵温热,两道血丝顺着鼻翼滑落。陆野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你看到了什么?”
“沈月。”沈星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坚定,“是沈月。她在这里被囚禁过,她在求救……可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她的身体正在被影子吞噬。”
埃米尔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开口:“我祖父说,二十年前,这里有个东方女孩,被当作‘特殊病人’关着,后来突然消失了。他们说,女孩被影子吃了。”
二、地下室的录音带:替代品的真相
根据埃米尔提供的线索,他们在院长办公室的抽屉夹层里找到了疗养院的结构图。泛黄的图纸上,用红笔标注着通往地下设施的入口,就在厨房后方。
厨房早已破败不堪,灶台积满了油污和灰尘,橱柜门歪斜地挂着,里面空空如也。陆野用撬棍撬开了墙角锈蚀的铁栅栏,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混杂着药水和腐叶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皱紧眉头。
螺旋楼梯陡峭而狭窄,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碎石。阿毛走在最前面,鼻子贴着地面不断嗅闻,时不时停下脚步,警惕地低吼两声。沈星跟在陆野身后,每走一步,都感觉黑斑的灼热感更强烈一分,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走到第七级台阶时,阿毛突然跃起,爪子疯狂地刨着一堆瓦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瓦砾被刨开后,半截断裂的手腕骨露了出来,惨白的骨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手腕上还戴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医疗手环,上面刻着两个字母:“s”。
s——沈月(shen yue)。
沈星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冷的骨头。瞬间,更多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残忍——
惨白的手术室,无影灯的光线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沈月躺在手术台上,胸口被敞开,皮肤被划开一道整齐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手术布。一根透明的导管插在她的心脏位置,连接着一台形似古镜的装置,装置表面刻着复杂的符文,泛着淡淡的紫光。
几名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围在手术台边,手里拿着各种仪器,神情严肃。其中一个人摘下了面罩,露出一张年轻却冷酷的脸——竟然是高宇!那时的他还没有白发,眼神却已经像冰一样冷,没有丝毫温度。
高宇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继续注入‘阴印原液’。她是目前唯一适配双星血脉的载体,不能功亏一篑。”
“可她会死的!”一名女研究员忍不住抗议,声音带着哭腔,“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不死,世界才会死。”高宇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语气冰冷得像来自地狱,“我们加入‘寻光会’的那天就发誓过,以一人之灭,换阴阳平衡。这是她的宿命。”
女研究员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住了。手术台上,沈月的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空洞而绝望。
画面再次中断。
沈星猛地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一口淡紫色的血液喷了出来,落在台阶上,像一朵破碎的紫罗兰。陆野急忙抱住她,伸手去摸她的颈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黑斑已经蔓延到了耳后,并且开始渗出淡紫色的液体,那是星野花液与人体组织融合失败的征兆,意味着她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证据,离开这里。”陆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小心翼翼地把沈星扶起来,“否则你撑不过第四次记忆回溯。”
埃米尔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却还是主动上前扶住沈星的另一侧,低声说:“我知道储物间在哪里,那里可能有当年的资料。”
储物间堆满了废弃的医疗用品和杂物,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几人翻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破旧的木箱里找到了一台老式磁带播放机,还有几卷标签模糊的录音带。陆野拿起其中一卷,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几个单词:“project light – fal session”(双光计划——最终阶段)。
“就是这个。”沈星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眼神却很坚定。
陆野把录音带放进播放机,按下了播放键。电流杂音“滋滋”响了几秒,接着,一个虚弱却熟悉的女声传了出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绝望:
“我是沈月……今天是我在清醒状态下的最后一天。他们说,注射完最后一支‘阴印原液’,我的意识就会被彻底吞噬,变成只知道承载阴影的容器。我知道他们会删除这段记录,所以偷偷备份了一份,藏在这个地方。如果你们听到这个声音,请一定要听我说完……”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播放机的声音在回荡。阿毛伏在沈星脚边,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我不是病人,也不是什么需要治疗的人。我是祭品。”沈月的声音顿了顿,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从出生那天起,我就被选中承载‘阴印’。这种力量源自镜湖古约,要求每隔七十年,必须有一对双生子完成‘阴阳分离仪式’——姐姐成为容器,吸收所有黑暗;弟弟则继承光明,成为守护者。可我根本不是沈家的孩子,我是个替代品。”
替代品?
沈星的身体猛地一震,指尖死死攥住了陆野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真正的沈月早在婴儿时期就夭折了。”录音带里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无尽的悲凉,“我是孤儿院送来的孩子,因为我的基因序列和沈家血脉高度相似,适合承接诅咒,所以被选中成为‘假沈月’。父母说只要我配合治疗,就能和妹妹一起活下去,可他们骗了我。所谓的‘治疗’,其实是剥离我的灵魂,让我成为纯粹的阴影容器。”
“沈星……我的好妹妹。”提到沈星的名字,沈月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带着一丝愧疚,“你才是真正的阳之星印持有者,可他们一直告诉你,你是需要被牺牲的那一个。他们怕你知道真相后反抗,怕你不愿意接纳阴影。”
“高宇知道一切。”声音里突然充满了恨意,又带着一丝不甘,“他曾经爱过我,会偷偷给我带外面的糖果,会告诉我雪山的风景有多美。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寻光会’的使命,选择了牺牲我。他说这是唯一的办法,可我恨他。我也恨我自己,因为到最后,我竟然还在等他来救我。”
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在回荡。过了很久,沈月的声音再次响起,轻得像一阵风:
“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从未遇见你们任何人。请替我告诉沈星——我不是她的姐姐,我只是一个被命运选中的、错误的名字。如果有机会,好好活下去,不要像我一样,被困在黑暗里……”
“滋滋——”
电流杂音再次响起,录音结束了。
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沈星怔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台阶上。原来如此,原来她一直以来的认知都是错的。她以为自己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却没想到,真正被牺牲的是“姐姐”;她以为“姐姐”是亲生的,却没想到,只是一个被用来承载诅咒的替代品。
那些从小到大的温暖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姐姐”给她扎辫子,给她买红豆糕,在她发烧时整夜守在床边。原来那些温柔,都是一个陌生人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而她,却一直误解着这份温柔,甚至在某些轮回里,怀疑过“姐姐”的用心。
“对不起……对不起……”沈星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在地下室里回荡,“姐姐,对不起……”
陆野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温柔:“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我们找到真相了,以后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
埃米尔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我祖父说,那个东方女孩死之前,一直在喊‘妹妹’的名字。原来,是在喊你。”
三、高宇的背叛与救赎:诅咒的真相
带着录音带和找到的实验日志,几人沿着螺旋楼梯返回地面。雪还在下,风更紧了,疗养院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返回临时营地的途中,陆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一条加密信息。发信人id是“hy-01”,是高宇的专属代号。
信息内容只有一句:“我在日内瓦湖畔等你。带上她。我知道怎么终止轮回。”
“高宇?”沈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恨意,“他又想耍什么花招?用同样的借口把我们引入陷阱吗?上一次,他就是这样骗我们去镜湖,差点让我彻底变成阴影的容器。”
“不一样。”陆野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这条信息用了我们小时候约定的密钥,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密码。除非是他本人,否则不可能破解。”
“那你打算信他?”沈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忘了他是怎么把你父亲送进精神病院的吗?忘了他是怎么把‘姐姐’变成怪物的吗?忘了他差点杀了你吗?”
“我没忘。”陆野的眼神很复杂,有恨,有不解,还有一丝犹豫,“可他也救过我三次。第一次,是我十岁那年被‘寻光会’的人绑架,是他冒死闯入匪巢,替我挡了一枪;第二次,是我调查父母死亡真相时,被人追杀,是他匿名寄来关键证据,帮我躲过一劫;第三次……是你第一次轮回崩溃,全身血管破裂,意识游离在生死边缘,是他连夜飞到中国,用私藏的星野再生素稳住了你的生命体征。”
沈星愣住了。她知道自己第一次轮回崩溃时是陆野救了她,却不知道背后还有高宇的功劳。
“星野再生素α型,是瑞士实验室的违禁品,只有‘寻光会’的核心成员才能接触到。”陆野继续说道,“他当年背叛我们,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沈星的声音有些沙哑,“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变成容器,这也叫苦衷?”
“我不知道。”陆野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但我们需要知道终止轮回的方法。现在你的身体越来越差,黑斑已经开始渗液,我们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去见他一面,或许能找到答案。”
沈星沉默了。她看着陆野眼中的担忧,又摸了摸自己颈侧的黑斑,感受着那灼热的疼痛。最终,她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但我不会再相信他的任何花言巧语。”
阿毛轻轻蹭了蹭她的腿,金色的瞳孔里满是鼓励。
当晚,他们在山脚的小镇租了一间木屋歇息。窗外风雪未歇,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屋内生着壁炉,炉火噼啪作响,温暖的光芒驱散了些许寒意。
沈星独自坐在角落,翻看从疗养院带回的实验日志。日志的主人是当年的项目负责人,字迹潦草,记录着关于“双光计划”的详细内容。其中一页引起了她的注意,日期是2012年3月17日:
“今日进行第6次‘影子剥离’试验。受试者(s-07)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情绪,精神濒临崩溃,多次试图自残。值得注意的是,其影子在脱离过程中产生了自主意识,攻击了两名研究员,指甲缝里残留着黑色的雾气。经分析,该‘无面影’已具备初级情感认知能力,尤其对‘温暖’‘拥抱’‘名字’等概念表现出极度渴望。
推测:当人格被强行分割,残留的情感执念可能凝聚成独立存在——即所谓‘心渊之影’。这种影子以负面情绪为食,若长期得不到安抚,会逐渐吞噬宿主的意识,最终取代宿主。
建议:立即终止实验。否则,一旦‘影子’获得实体化能力,后果不堪设想。”
沈星合上日志,心头沉重得像压了一块石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镜湖,都能听见那个没有面孔的存在低声唤她“妹妹”。那不是鬼魂,也不是怪物,是沈月被剥离的灵魂,是她残留的情感执念,是她在黑暗中独自呐喊了十二年的回音。
那个“无面影”,一直在等她的回应。一直在等一个拥抱,一句原谅,一个名字。
四、日内瓦的重逢:双星归位的真谛
两天后,他们抵达了日内瓦。风雪已经停了,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城市的灯火和远处雪山的轮廓,温柔而静谧。约定的地点是一家临湖的咖啡馆,名叫“le iroir oublié”,翻译成中文是“遗忘之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沈星和陆野走进咖啡馆时,高宇已经在等候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咖啡。沈星几乎认不出他了,他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鬓角全白,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左眼戴着一只黑色的眼罩,遮住了旧伤,右眼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愧疚。
见到沈星和陆野,高宇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对不起。我欠你们,欠沈月,一句迟来的道歉。”
沈星没有回应,只是拉着陆野在他对面坐下,把那卷录音带放在桌面上,推到他面前。“啪嗒”一声,录音带撞击桌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格外清晰。
高宇的目光落在录音带上,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你们……听了?”
“全部。”沈星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包括你说‘她不死,世界才会死’。包括你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当成祭品。高宇,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所谓的使命?”
空气瞬间冻结。周围的客人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陆野不动声色地挡在沈星身前,眼神警惕地看着高宇。
良久,高宇苦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却因为手的颤抖,洒了一些在衣服上。“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寻光会’的古籍里记载,双星同辉,必引灾劫,只有牺牲阴印持有者,才能让阴阳平衡,阻止镜湖黑雾吞噬人间。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个谎言骗了,包括我。”
“谎言?”陆野皱紧眉头,“什么意思?”
“‘阴阳分离’根本不是解决之道,它是诅咒的一部分。”高宇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份泛黄的手稿,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桌面上,“这是我在‘寻光会’的密室里找到的,是沈家祖先留下的真正古籍。上面写着,真正的镜湖古约,并非要求牺牲,而是要求‘重聚’。”
沈星和陆野的目光同时落在手稿上。手稿上绘着一对缠绕的星轨图案,一明一暗,相互依存,中央写着一行古老的篆字:“双星归位,影返其形;阴阳相拥,劫灭于情。”
“这是什么意思?”沈星皱眉,她认识这几个篆字,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意思是——”高宇凝视着沈星的眼睛,眼神无比认真,“终结轮回的方法,不是杀死阴印持有者,而是让阳之星印主动接纳阴影,完成真正的融合。不是消灭黑暗,而是包容黑暗;不是牺牲一方,而是双方共存。只有这样,才能打破诅咒,让一切回归正轨。”
沈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你是说……我要接受‘她’?接受那个已经变成无面影的‘姐姐’?”
“不只是接受。”高宇摇了摇头,“你要认她回家。叫她的名字,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你从未怪过她,告诉她她不是替代品,她是你的姐姐。唯有如此,‘心渊之影’才能放下执念,回归本源,与你的阳印融合,完成双星归位。”
“可她已经不是人了!”沈星突然失控地站起来,声音带着一丝崩溃,“她身上全是黑斑!她连脸都没有!她会伤害我的!你怎么能让我去拥抱一个噩梦?!”
咖啡馆里的客人都被她的声音吸引了,纷纷侧目。陆野轻轻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高宇没有生气,只是轻声说:“她不会伤害你的。哪怕她变成了影子,她的潜意识里依然记着你,依然想保护你。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红豆糕,是她省了好几天的零花钱给你买的;你发烧时总要抓着她的衣角才能入睡,她就整夜整夜地守着你,不敢合眼;你说过想看看雪山的风景,她就偷偷把高海拔的照片贴在你的房间里。”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星记忆深处的大门。那些被遗忘的温暖瞬间,一一浮现在眼前。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你知道吗?”高宇望着窗外的湖面,声音飘远了,带着一丝深深的愧疚,“最后一次见她清醒,是她写完遗书那天。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问我:‘高宇,如果有一天,我能变回普通人,你会带我去看看春天的樱花吗?’”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我说会。可我没做到。她被影子吞噬的那天,我就在手术室外面,我想冲进去救她,却被拦住了。我看着她的生命体征一点点消失,看着她的意识被吞噬,却什么都做不了。从那天起,我就开始调查真相,我花了十二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这份古籍,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风掠过湖面,吹乱了咖啡馆的窗帘。沈星站在原地,眼泪越流越凶。她突然明白,这场跨越七次轮回的宿命纠葛,从来就不只是关于力量与命运,不只是关于诅咒与牺牲。
它是关于原谅,关于救赎,关于一个被命名为“姐姐”的陌生人,如何用尽自己短暂而痛苦的一生,去爱一个从未真正属于她的妹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五、抉择之前:等你回家
离开咖啡馆时,天已经黑了。日内瓦湖畔的灯火亮起,倒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温柔而浪漫。沈星走在湖边的小路上,情绪异常安静,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愤怒,只剩下一种沉重的释然。
陆野走在她身边,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沈星仰头望向星空,星星很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如果她真的回来了,我该怎么面对她?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她只是一个被叫做‘沈月’的替代品,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陆野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得像春风:“那就给她一个新的名字。一个只属于她的名字。”
“新的名字?”沈星愣住了。
“嗯。”陆野点头,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比如……小月。简单,温柔,像她对你的感觉一样。”
沈星怔住了,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泪光笑了。小月……很好听的名字。
阿毛突然跃上旁边的屋顶,金色的瞳孔望向湖心方向,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咽声。沈星和陆野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湖心处,一道模糊的女性剪影静静伫立在水面之上,身形纤细,长发披肩,像是等待了千年的渡口。
风轻轻吹过,送来一声极轻的呢喃,像羽毛一样落在沈星的耳边:
“妹妹……这次,我能回家了吗?”
沈星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对着湖心的剪影,轻声回应:“嗯,回家了。小月,姐姐,我们回家了。”
这一夜,沈星做了个梦。
梦里没有疼痛,没有黑斑,也没有追逐的影子。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星野花田,粉白色的花瓣随风起舞,像漫天飞舞的蝴蝶。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带着淡淡的花香。
两个小女孩手牵手在花田里奔跑,笑声清脆得像风铃。一个女孩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子,是小时候的自己;另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长发飘飘,笑容温柔,眉眼间带着熟悉的暖意。
跑着跑着,穿白裙子的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她微笑:“你看,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清晰而温暖。那是一张完整的脸,没有黑斑,没有阴影,只有温柔的笑容。
沈星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冰凉的小手。这一次,她没有犹豫,没有退缩,紧紧地握住了。
“姐姐。”她轻声唤道。
“嗯,妹妹。”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在星野花田的阳光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