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霍夫曼、马库斯一起到达分离派之家的,还有维也纳分部的基金会专员。
海因里希夸张地用右手背抵着额头,身体大幅度后仰,一头金发随着动作在灯光下乱晃。他像是在舞台上念独白般,用一种歌剧咏叹调的拖长音喊道:
“啊呀,利哥莱托先生!您的头发怎么比之前长了许多……”
他猛地直起腰,张开双臂,向专员做出一个拥抱的姿态,眼神却狡黠地闪烁着:
“您为何来到这里,也是为享受艺术吗?”
基金会分部专员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试图打断海因里希的表演。
他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明显的警告:
“正常些,海因里希。还有,别再用那些歌剧里的角色叫我了!”
专员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快速翻了几页,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指了指桌上燃烧的蜡烛,眉头锁得更紧了:
“经人举报,这里出现了不小的神秘术骚动。我看看,这些蜡烛……你们在降灵?”
他合上记事本,啪的一声,语气变得严肃:
“我该提醒你,神秘学仪式的使用是需要另行申请许可的!”
沙龙宾客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由于愤怒,他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反驳道:
“什么?!这不合理!我们为申请许可证已经缴纳了很多——”
专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对方冷静。他的目光依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冷静,这位绅士。注意您的言辞,维也纳政府与我们通力合作,已经为你们提供足够的自由。”
专员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压迫感:
“我们不能总是为你们的‘灵光一闪’负责!您以为那些失火,那些激情杀人和群体踩踏事故,是谁在收拾,谁在善后?”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点,语气加重:
“降灵仪式算是其中最危险的一门。我们曾为此损失掉了两名同事,现在还在维也纳综合医院的精神科里面接受治疗。”
专员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随后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再没有其他地方能像这里一样包容了——你们也应当给予政府一定程度的,配合。”
海因里希轻轻挥动右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降灵?什么降灵?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利哥莱托先生。我们只是在进行——舞台排演。”
他转身指了指桌上的蜡烛和周围的布置,最后停在那些被烧过的画作前,夸张地叹了口气:
“这些蜡烛,这些布置,当然,还有这些被燃烧过的画作!”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向观众展示杰作:
“是的,您完全可以称之为一场艺术沙龙,一次青年集会!但我们更愿意称之为,一场对未至之日的构想。”
专员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他看了看周围怪异的人群,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不满:
“……我需要一位能正常沟通的人来和我对话。现在,我有权质疑你们整个集会的合法性——就没有一个情绪稳定、精神正常的人吗?”
专员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语气变得更加严厉:
“如果是这样,我想我需要直接——”
伊索尔德忽然出现,轻轻推开人群走了出来,她微微欠身,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声音柔和而充满歉意:
“真是抱歉……”
她抬起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专员,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
“施特劳斯先生,让您久等了。”
专员看到伊索尔德,原本紧绷的面部肌肉瞬间松弛下来。他立刻整理了一下衣领,微微弯腰回礼,语气变得恭敬而热情:
“迪塔斯多夫小姐!”
他伸出右手,放在胸口,做出一个绅士的姿态:
“请允许我报以诚挚的问候,我尊敬的女士。您为何也在此处?”
伊索尔德微微低下头,双手交叠在身前,轻声解释道:
“噢……真抱歉惊扰了您。事实上,除了我亡兄的展览,我们也在为那场即将到来的歌剧演出进行一场小小彩排。”
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
“我们,我们过于激动,以至于惊动了您!这太兴师动众了……”
专员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瞧您说的,没有的事。您礼仪周到,却显得我们这样疏远。卡尔先生在上午用餐时还提及过您——一位极有天分的歌剧演员!”
伊索尔德感激地笑了笑,双手轻轻握在一起:
“啊,我多感激卡尔先生!自母亲过世后,迪塔斯多夫家承蒙了他许多关照。”
专员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拍了拍手:
“这样说来,这一切就都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公事公办,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讨好:
“但女士,请原谅,我们仍需要走一下流程。”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做出一个神秘的手势:
“咳咳,方便我‘调查’一下吗?”
男人微微倾身,凑近伊索尔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暗示:
“很简单的‘调查’——您明白……在这个建筑里,简单地转一圈儿!”
伊索尔德优雅地伸出一只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微笑着说:
“基金会有您这样负责的先生真叫人安心。请随意,施特劳斯先生。”
神庙的另一头,来自总部的调查员们正在恪尽职守。
霍夫曼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她微微侧头,用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抖了抖那件剪裁考究的深色外套。
刹那间,无数根如蛛丝般纤细、透明的隐线从她的衣褶间滑落,伴随着无数肉眼难辨的孢子状物质,无声无息地弥散在空气中。
“哇哦,‘蛛尾巴’和‘砰砰孢子’……”
年轻的调查员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惊叹。
然而,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旁边探出,轻轻招了招。
那是辰溪。
他像是在逗弄一只蝴蝶般,轻易地引来了几缕霍夫曼刚刚放出的隐线和孢子。
他将那些在这个时代堪称尖端的神秘术造物放在两指之间,随意地搓捻着,仿佛那只是几根普通的线头。
“嗯,嗯,原来如此。”
辰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赞赏。
就在两指相接的瞬间,一道耀眼的金光骤然闪烁,紧接着迅速收敛。那光芒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瞬间将那两件复杂的感知道具完全解析、重构,甚至……某种程度上的“夺取”。
“辰溪?”
霍夫曼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辰溪先生!”
而年轻的调查员则发出了一声惊喜的惊呼。
霍夫曼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大声斥责,而是用一种近乎冰冷的理性语调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们进行这次任务的目的,纪律不是束缚,是文明延续的最低阈值。”
她顿了顿,目光扫向辰溪身后,语气更加严肃:
“你应该知道这不是可以让你一个人胡闹的时代,留下计划之外的变数并不在我们事先定下的守则之中。”
霍夫曼所指的,自然是一直跟在马库斯身侧的那个异常存在——此时已经化为一枚小小棋子,安静地待在马库斯口袋中的戈连骑士。
“okok,我知道了。”
辰溪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标准的投降姿态,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轻松笑容。
“这不也没出什么事吗,而且多一个那么棒的造物保护你们,不好吗?”
他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
“你和马库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反正这个时代再过不久就要被暴雨回溯了。我们甚至不用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辰溪的语气平常至极,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常识。
然而,当“回溯”与“不用承担责任”这几个字眼落入另外两人的耳中时,空气瞬间凝固了。
特别是马库斯,她才刚刚回到这个属于她的时代。她还没准备好这么早的就和自己的过去说再见。
“嗯,这并不稀奇,毕竟你也是基金会钦点的司辰,能知道这样的消息也不奇怪。”
霍夫曼最先回过神来,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只是根据基金会的测算,这个时代的暴雨不应该这么早的降临,难道……”
霍夫曼紧盯着辰溪,一方面是为了求证情报的真伪,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身边那个看起来快要破碎的学生,试图问出一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好消息。
“就如你们想的那样,这一次又是重塑,是他们主动加快的历史的进程,很快……”
镜头渐渐拉远,顺风飘来的辰溪的话语渐渐模糊,可对于有心人来说,哪怕是再怎么微弱,也能在嘈杂一片中被听的清清楚楚。
渐渐地,辰溪感觉到一股不同于幽灵的彻骨寒意,以及一道来自身后的极富侵略性的目光。
他顺着感知望过去,却只看到了伊索尔德。她静静地站在阴影中,灰色的瞳仁里没有任何别的情感,只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温柔与不舍。
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几乎所有信息,却将其中一个,牢牢地记在心里。
“辰溪……辰溪……”
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伊索尔德的嘴角勾起一个幸福的弧度,那笑容凄美而满足。
“原来医生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