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气若游丝，却像三道天雷，直直劈进了云晚晚的脑子里。
抱……抱紧我？
云晚晚整个人都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君无尘。
这是她那个高高在上，连多看她一眼都像天大恩赐的仙尊夫君，会说出来的话？
他不是应该一脸嫌弃地推开她，然后自己布下一个隔绝阵法，冷冷地说一句“我没事”吗？
君无尘看着她那副傻掉的模样，那双漂亮的凤眸里，难得地，划过一丝无奈。
他现在的状况，自己最清楚。
本源重塑，根基未稳，一身仙力十不存一。
在这魔气浓郁到能将寻常仙人直接同化腐蚀的地方，他就像一块掉进墨水里的白豆腐，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侵蚀。
只有紧紧挨着云晚晚，他才能感觉到，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融合了混沌与神力的全新力量，像一个温暖的屏障，将那些试图钻入他体内的魔气，尽数隔绝在外。
离开她超过三尺，那种被万千蚂蚁啃噬骨髓的痛苦，就会成倍地增加。
“夫君，你……”
云晚晚终于反应过来，她看着君无尘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那双努力维持着平静，深处却藏着一丝痛苦的眼眸，心脏猛地一揪。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主动向他靠近了一步。
然后，伸出双臂，从他的身后，轻轻地，环住了他清瘦的腰身。
当她的身体与他紧密贴合的瞬间，云晚晚明显感觉到，君无尘那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一瞬。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宽阔而冰凉的后背上。
原来，他也会痛。
原来，他也会虚弱。
原来，他也会……需要她。
这个认知，让云晚晚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又满足的情绪。
她抱得更紧了些。
“咳，我说二位，要亲热，能不能先换个地方？”
一个带着几分调侃，又虚弱无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夜阑。
他被云清寒半扶半抱着，看着眼前这“腻歪”的一幕，那张衰老了数十岁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里可不是九霄仙宫的后花园。”
云晚晚俏脸一红，连忙松开手，但依旧紧紧挨着君无尘，不敢离得太远。
“这里是哪里？”云清寒清冷的声音响起，她一边问，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片天地，给她的感觉，比之前遇到的任何魔域，都要来得古老、荒凉。
“这里是‘魔陨骨原’。”
夜阑深吸了一口这片天地的魔气，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传说中，是初代魔帝与域外天魔最终决战的地方。亿万魔神的骸骨，铺就了这片大地，他们的怨念与不甘，让这里的魔气变得狂暴而混乱，寻常魔族进来，都会被逼疯，所以万古以来，这里都是魔迹罕至之地。”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是整个魔界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他看着君无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哥，欢迎来到魔界。虽然破了点，但至少能让你……好好歇歇。”
这一声“哥”，叫得自然无比，再没有了从前的别扭与不甘。
君无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先找个地方落脚。”云清寒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
夜阑指了指远处那片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山脉。
“去那边，我记得有一个古魔帝留下的洞府，还算干净。”
一行四人，三个重伤员，一个刚刚晋升的“新秀”，互相搀扶着，朝着那片骨山，艰难地挪动过去。
云晚晚全程都像个挂件一样，紧紧贴着君无尘。
她想扶他，可他却固执地不让她扶，坚持自己走。
于是，就形成了这样一幅奇怪的画面。
云晚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像个小心翼翼的小媳妇，而君无尘则挺直了背脊，维持着仙尊最后的体面，只是那微微发颤的指尖，和越来越慢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他不是在粘人。
他只是离不开那个能让他舒服一点的“人形暖炉”。
走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在骨山深处，找到了夜阑所说的那个洞府。
洞府很简陋，就是一个被掏空的山腹，但里面干燥清爽，而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能安抚心神的奇异香气。
一进入洞府，君无尘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便要倒下。
“夫君！”
云晚晚惊呼一声，连忙将他扶住，让他缓缓靠着山壁坐下。
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眉心那化不开的疲惫，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立刻盘膝坐在他的身边，催动体内那金灰色的力量，形成一个更加稳固的能量护罩，将两人笼罩其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夜阑正拿着一块黑乎乎的，像是石头又像是菌菇的东西，递到了云清寒的面前。
“吃了它。”夜阑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这是骨原特有的‘地魂菇’，能滋养神魂。”
云清寒蹙着眉，看着那块其貌不扬的东西，没有动。
她身为剑修，讲究剑心通明，不假外物。
“让你吃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夜阑见她不动，急了，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你想死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神魂就跟个破筛子一样！再不补，就真废了！”
他吼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云清寒看着他那张因为急切而涨红的脸，又看了看他那满头的白发，和眼角深刻的皱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那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块黑乎乎的“地魂菇”。
她没有立刻吃，只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夜阑看到她接了过去，整个人都像是打了胜仗的公鸡，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连带着咳嗽声都小了许多。
洞府内，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宁静。
云晚晚专心致志地为君无尘输送着力量，为他抵御着魔气的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靠在自己肩上的君无尘，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似乎是睡着了。
她悄悄侧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睡颜。
没有了往日的清冷与威严，睡着了的君无尘，睫毛纤长，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竟透着几分少年般的脆弱与干净。
云晚晚的心，跳得有些快。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想要悄悄地，碰一下他长长的睫毛。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
那双紧闭的薄唇，忽然轻轻翕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带着梦呓般沙哑的音节，从他的唇间，飘了出来。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