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深处，急促的喘息声渐渐平复。
周小白蜷缩在李建国温暖的怀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和温度。
仿佛要将这一切都刻进骨子里，带去那遥远未知的军营。
李建国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
短暂的静谧和温存，却让离别的愁绪发酵得更加浓烈。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抽噎声渐渐小了。
周小白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李建国深邃的眉眼。
方才，非但没有消解她心中的不舍，反而让她更加清淅地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一种强烈的不甘和“不够”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
休息了这一会儿，身体里似乎又攒起了一些力气。
她不要就这样结束！
不要带着遗撼离开！
她要更多！
要更深刻地记住他！
也要让他记住自己！
周小白眼神里，突然迸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和勇气。
直接用行动表明意图。
双手再次攀上李建国的脖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拉向自己，主动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刚才更加深入，更加急切。
“小白……”
李建国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
荒草再次被压倒，月光羞涩地隐入云层。
风声似乎也变得更急，掩盖了那更加持久、更加激烈、仿佛要将所有离愁别绪都燃烧殆尽的声响。
周小白比之前更加主动，更加投入，仿佛不知疲倦。
她要用这种方式，将他的样子、他的温度、他的力量……
他的一切，都牢牢地烙印在身体的最深处。
直到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榨干，她才如同脱力般软倒下去。
连指尖都无法再动弹一下，只有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这一次，她是真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建国将她汗湿的身体揽入怀中，拉过散落的外衣盖住她。
周小白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心口，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模糊地呓语。
“建国哥……别忘了我……”
李建国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睡吧。”
夜色深沉，荒草为被，天地为席。
在这离别的夜晚，周小白用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为自己短暂的爱情和漫长的离别，画上了一个浓墨重彩、筋疲力尽的句号。
……
转眼，天亮了。
初起的晨光，照见了离别的车站。
快中午的时候街道旁，一辆辆草绿色的军车排成长龙。
车棚下，已经坐了不少穿着崭新军装、胸戴大红花的年轻人。
他们脸上洋溢着兴奋、自豪，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与车下送行的亲人高声谈笑，或是红着眼圈依依话别。
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小孩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气氛热烈又嘈杂。
周小白早早地就坐在了靠车厢内侧的位置，崭新的军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更衬得她身形纤细。
可，脸上的神情与周围的欢腾格格不入。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显得格外落寞。
她知道，今天是周一，李建国是要去轧钢厂上班的。
他那么忙，立了那么大的功，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还会特意来送她呢？
昨夜荒草深处的疯狂与眼泪，或许就是他给她最后的告别了。
想到这里，心口就象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又酸又涩，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用力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在人前失态。
就在她又一次失落地垂下眼帘，眼角的馀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熟悉得让她心跳骤停的身影。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急切地穿过嘈杂的人群，投向街道对面——
真的是他！
李建国并没有穿工装，只是一身普通的深色便服。
身姿挺拔地站在对面街角的梧桐树下，仿佛只是一个路过看热闹的闲人。
但他目光沉静，穿越纷扰的人潮，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周小白的心脏瞬间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猛地松开。
狂喜和酸楚同时涌上，冲得她鼻尖发酸，眼前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站起来，想朝他挥手，想大声喊他的名字！
但理智瞬间回笼。
她不能。
他们的关系是隐藏在夜色和荒草下的秘密，是绝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
周围全是人，无数双眼睛看着。
她任何一点异常的举动，都可能给他带来无穷的麻烦。
她只能死死地忍住。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贪婪地、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方向。
周小白知道。
他心里有她！
够了！
这就够了！
“哔——哔哔——”
集合的哨声尖锐地响起。
“上车了上车了！都坐好！”
带队干部大声吆喝着。
军车引擎发出更大的轰鸣，车身缓缓震动起来。
周小白最后深深地望了那个方向一眼。
车子开始移动，缓缓驶离街边。
她转过身，坐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无论走多远，都有一个人在看着她。
这就够了。
车队卷起的尘土尚未落定，喧嚣的人声也渐渐散去。
只剩下空荡的街面和几个仍在驻足张望的零星路人。
李建国收回目光，刚转过身。
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到一声清脆又带着惊喜的呼喊，像只欢快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撞了过来。
“建国哥！！”
一道穿着碎花衬衫的娇小身影从不远处的人群里蹦出来，几乎是跳着扑到了他身上。
双手熟稔地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象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怀里。
赵素不！
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满是看到李建国的兴奋和雀跃，脸颊红扑扑的。
“小不？你怎么在这儿？”
李建国被她撞得微微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托住她屁股，免得她掉下去。
“来看热闹呀！送新兵多有意思！”
赵素不笑嘻嘻地说。
她非但没下来，反而抱得更紧了，脑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没想到能看到建国哥！真好！”
周围还没完全散尽的人投来好奇和善意的目光。
有人甚至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路人，也没有胡思乱想。
他们，都把身材娇小的赵素不，当成李建国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