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王家长老们纷纷抚掌,谀词如潮。
“家主仁德宽厚!
“如此处置,公允之至!”
“既给了八方拳院台阶,又慰借了我王家亡魂,家主英明啊!”
这一声声无耻的吹捧,化作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蒙徒、苏越等人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十两银子,磕头谢罪……
这字字句句,何止是羞辱!这分明是在昭告天下——我王家之人,你杀不得;你的人,我王家想杀便杀!杀了,你非但无罪,还得感恩戴德,赔钱谢罪!
蒙徒的脸色,在这一瞬彻底沉了下去,阴郁如铁。
他缓缓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下一刻,一股狂暴而危险的气息自他体内轰然迸发!属于化劲宗师的恐怖威压,如无形的怒涛,瞬间席卷了整座中堂!
空气凝滞,桌上的茶水表面甚至泛起了一层细密的白霜,堂内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寒彻骨髓。
中堂之内,空气沉重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
蒙徒脸色涨红,筋骨爆响间,狂暴的气血如怒虎出闸,直扑上首那道安然端坐的身影。
然而,主位上的王家家主王道一,甚至连端着茶盏的手都未曾动摇分毫。
他神色平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任由那汹涌气势撞在身前三尺,如轻烟撞上崖壁,无声无息地碎裂、消散。
春风拂面,不起半点涟漪。
堂外,甲胄铿锵之声骤然响起,五十道雄浑低喝汇成一股,铁与血的煞气仿佛凝成实质,隔着门墙便要将人的胆魄碾碎。
那是王家的精锐部曲,五十名持刀甲士,清一色的明劲好手!为首五名小头领,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更是深沉如渊——赫然是五名暗劲武夫!
而在中堂深处,更有一道气息若隐若现,幽深难测。
寻常武夫根本无从察觉,便是暗劲巅峰的蒙徒,也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唯有陈秀,元神映照之下,秋毫必现,他清淅地感知到,那是一股渊渟岳峙、远超暗劲的恐怖气机。
化劲宗师!
这王家中堂之地,竟还隐藏着一位化劲宗师!
王家的底蕴,如同一座冰山,所能看到的,不过是水面之上的一角。
别说讲理,对方此刻若要将他们尽数屠戮于此,也只看付出代价多少的问题。
所谓的“一笑擂”,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苏越深吸一口气,伸手重重按在蒙徒的肩膀上,示意他平息怒火。眼下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蒙徒胸膛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将那口沸腾的怒气强行压了下去。
苏越这才上前一步,朝着王道一抱拳,声音沉稳:“王家主,既然言语难辨是非,那便设‘一笑擂’。”
“擂台上,分高下,也决生死。”
“下了台,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话音刚落,左侧首位那位面容枯槁的王家大长老便发出一声冷笑,嗓音沙哑得象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一笑擂?”
“就凭你们两个黄口小儿,也配与我王家对擂?你们,有何筹码?”
“若我王家,不接呢?”
话语中的轻篾与傲慢,如刀子般刮在人脸上。
气氛再度凝固,情势已然是死局。对方势大滔天,规矩自然由他们来定,又岂会自降身份,接这无稽的擂台?
就在气氛僵至冰点之际,一直默然不语的陈秀,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象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深潭,清淅地荡开层层涟漪。
“我是一介贱民,织席贩履之徒,”他迎着满堂或轻篾、或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自然拿不出什么象样的筹码,来与王家这等高门大族对等谈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他一身粗布麻衣之上。
陈秀顿了顿,平静的眼底深处,却燃起一簇决绝的火焰。
“所谓筹码……”
“唯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我这条贱命,便是最后的筹码!”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自他单薄的身躯中轰然弥漫,竟让满堂豪雄为之失语。
一直气定神闲的王道一,眼中的笑意终于敛去,第一次真正地审视起这个少年。
他打量片刻,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仿佛在评判一件无足轻重的玩物。
“这份血勇可嘉,”他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惋惜,“可惜,于事无补。”
“怕是再给你几十年,也依旧是蝼蚁撼树。”
就在满堂压抑得落针可闻之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护卫匆匆入内,躬身禀报:
“家主,周家内务管事周伯求见。”
王道一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周家?
他抬眼望去,一个身穿灰色布袍、身形佝偻的老人,已在护卫引领下踏入中堂。
老人头发花白,面容枯槁,唯独一双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不见丝毫老态龙钟的浑浊。
正是周家大管事,周伯。
王道一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语气平淡:“周伯清晨到访,所为何事?”
老人的声音嘶哑,却中气十足,如金石交击。
“老朽奉主母之令,特来见过王家长老,王磐。”
他的目光如两柄利剑,越过众人,死死钉在王磐身上。
王磐心中猛地一突,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周伯视旁人如无物,只是盯着王磐,一字一顿地说道:
“王磐长老,你私派族中暗劲护卫王火、王雷,截杀我周家陈秀。”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王磐更是血色尽褪,霍然起身!
周伯却不管他的反应,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此事,视我周家如无物!我家主母,定要讨个说法!”
相比于蒙徒等人的匹夫之勇,周家的质问,分量截然不同。
王道一紧锁眉头,锐利的目光在陈秀与周伯之间来回逡巡。陈秀……何时成了周家的人?
他沉声问道:“周伯,此事……怕是有误会吧?陈秀小友,何时成了你周家的人?”
周伯闻言,这才将目光从王磐身上移开,转向王道一,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
“陈秀小友,月前已得我家夫人赏识,收入麾下。”
“此事,王磐长老明知故犯,是何道理?”
说到最后,周伯那淡漠的眼神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王家人,那眼神中没有杀气,却比最锋利的刀刃,更让人心头发寒。
王道一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