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擂台上的比试分出了胜负。
张启一拳击溃馀庆,抱拳拜过,便下台歇息去了。
时间流逝,很快到了下午。
陈秀走上擂台。
片刻后,张启也走了上来。
两人各自报了来历,便摆开了架势。
陈秀心神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坦然地,迎接自己明劲境界的最后一场拳。
擂台之上,陈秀凝视着对面之人。
这张启,十七八岁的年纪,神气内敛,举止沉稳,一双眸子古井无波,竟看不出丝毫紧张。
陈秀心中不得不赞叹一声。
此人,不好对付。
这一场仗,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硬。
“杀了他!”
“干死那个小白脸!”
“老子压了张启赢,小子你赶紧跪地求饶吧!”
台下赌客的叫嚣声、嘘声,如潮水般涌来。
在他们看来,陈秀这种身板,连上一场的馀庆都未必比得过,对上张启,无异于以卵击石。
陈秀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
心念如铁,不动分毫。
他缓缓握拳,双脚猛地在地上一踏。
脚步与粗糙的擂台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下一瞬,他整个人如炮弹般轰然爆发!
轰!
第一拳,结结实实地落在张启抬起格挡的小臂上。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紧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第十拳,第二十拳!
顶、抱、提、单!
八方拳“四大开”的打法被他施展得淋漓尽致,拳、肘、肩、膝,化作无数残影,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击打在张启身上,试图查找他防御中的那一丝破绽。
二楼的雅间内,与楼下擂台的血腥与汗臭味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茶香。
一个挺着硕大肚腩的胖子,正是此地的大金主之一王胖子,平时喜好赌拳,尤其和周青寒那小妮子作赌,他抓起一把瓜子,对身边男人笑道:“阿倾,这张启可是大庆武馆的宝贝疙瘩,那陈十一拿不下他。咱们这次,赌张启能赢一波大的。”
巡查监王灿没有理会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擂台上那个名为“陈十一”的青衫身影。
这人……怎么越看越象自己手下六队的那个陈秀?
他心中一动,沉声问道:“这陈十一,什么来历?”
王胖子身边,还站着一个与王灿有七分相似的男人,乃是他的哥哥,王胖子大儿子王庆。
王庆闻言,仔细打量了陈秀一番,缓缓开口。
“看他那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还有脚上的草鞋,应当没什么出身。”
“拳法路数刚猛,是外家拳的路子,但根基扎实,显然是下了苦功的。”
“不过,真正的大家子弟,锦衣玉食,前途无量,岂会来这种地方,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些散碎银钱?”
他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这黑拳看似是凭本事吃饭,实际上最是伤身损神,打得多了,一身暗伤,老来凄惨。非走投无路之人,不会选这条路。”
王灿听着哥哥的分析,心中愈发肯定。
那人,定是陈秀无疑!
他不由得想起数月前,总捕徐猛与厉无为一同出现在巡值部,对自己那下属陈秀青眼有加的场景。
自己当时虽有所调查,却并不知晓,此人和那总捕徐猛有何关系,令对方称赞道好。
可如今看来,事情怕是反而简单。
是厉无为与陈秀叙昔日同僚之情,恐怕未必真的和那总捕徐猛有关系
如此想来,自己之前在巡值部与他见面,却因其出身低贱,直接给他甩了脸色。
王灿细细想来,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陈秀若是心胸狭隘之辈,将此事记恨在心,将来若真练出名堂,入了暗劲,甚至得了势,自己岂不是有天大的危险!
他既然打到黑拳第八擂,绝非寻常人等,拳法恐怕堪称一流。
“阿倾,怎么了?”
旁边的王庆察觉到弟弟脸色不对,皱眉问道。
“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王灿深吸一口气,不再隐瞒,将自己与陈秀的过节,以及厉无为、徐猛对他的看重,一五一十地向哥哥说了出来。
王庆静静听完,微微点头。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股煞气一闪而逝。
“既然如此,倒也简单。”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决。
“等此人打完拳,出了这黑市,便寻个由头,将他做了,免得夜长梦多。”
王灿闻言,心头一震。
王庆继续分析道:“此人能打到第八擂,连赢十四场,拳法已是一流。你看他劲力凝练,气血旺盛,恐怕离暗劲也只是一步之遥。这等人物,以后练出暗劲不在话下。”
“若是他因为你之前在巡查时甩脸色的缘故记恨于你,日后对你大大不利。”
“一个未来的暗劲高手,又是打黑拳的,这种仇家,还是死人最让人放心。”
王灿的掌心已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喉咙发干,却一言不发。
他死死盯着擂台,那里的激战已进入白热化。
台下,为张启押下重注的赌客们嘶吼着,那一道道声浪汇成山呼海啸,催促着陈秀识趣倒下。
然而陈秀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眼中只有对手,他的攻势,愈发急骤!
一拳捣出,直取张启肩胛!张启手腕翻转,臂膀如灵蛇缠绕,轻描淡写地将千钧力道卸于无形。
紧接着,指尖化作利锥,直戳其腰腹软肋!张启抽身后撤半步,身法飘忽,凌厉的指风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袂而过。
转瞬之间,已是三十馀招过去。
陈秀的攻势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张启的防守却似江心顽石,任凭风吹浪打,自岿然不动。
急促的喘息灼烧着喉咙,拳锋上的力道已不复初始的刚猛,陈秀的心,随着这股锐气的消磨,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深知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这口气彻底散尽,便是对方雷霆反击之时。
念及此,陈秀眼中厉色一闪,不待力竭,已然变招!
他猛然俯身前冲,一记“抱月撞”狠狠砸在张启胸口,将本就左支右绌的对手撞得一个跟跄。不等张启稳住身形,一式“断江手刀”已迎头劈落!
刺啦一声,张启抬臂格挡,小臂上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剧痛与屈辱瞬间点燃了张启的凶性!他心知颓势已现,再拖延下去必败无疑,索性恶向胆边生,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不闪不避,疯魔般向陈秀反扑而来,欲作困兽之斗!
“找死。”
陈秀冷喝一声,不退反进。
面对张启的亡命一搏,他身形一错,不与对方硬撼,只是一拳轻拍其面门,一腿疾踢其膝窝。看似轻描淡写的两下,却将张启蓄满力道的攻势瞬间瓦解。
电光石火间,陈秀手腕一抖,一记刚猛无匹的上勾拳,自下而上,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张启的下颌!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