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琼花漫天,悄无声息地为大地披上一层银霜。
陈秀踏着夜色归家,见母亲李氏的屋里早已熄灯,便未去惊扰,转身踱入院中的拳场。
一道白练般的浊气自他口中悠然逸出,旋即消散在寒夜里。
他闭目内视,感受着身体的蜕变。
那“玄雷萃渝”带来的造化,远不止练成《玄雷宝体》第一重这般简单。
铜雷宝体初成,周身筋骨皮肉如经雷霆千锤百炼,劲力比往日奔涌雄浑了不止一筹。此刻,他体内的劲力已然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色泽,宛如浓雾,又夹杂着点点寒芒,仿若淡雪初融。
“流雪之境”
陈秀心中默念。或许,在一笑擂开幕之前,自己便能真正踏入这一层。
他在漫天飞雪中演练了半个时辰的拳法,将体内翻涌如潮的气血彻底梳理平复,方才敛声回到房中。
次日清晨,陈秀是被院里“咔嚓”的劈柴声唤醒的。
他推门而出,一股夹着细密雪粉的寒气扑面而来。
母亲李氏正裹着厚实的棉袄,呵着白气,费力地与一截湿柴较着劲。
见陈秀起身,李氏停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吩咐道:“阿秀,拳院柴火快没了,你去街上买些回来,若买不到干柴,就买些木炭。”
“好。”
陈秀应下,披上大氅便迈入了风雪之中。
冷风卷着雪沫迎面扑来,长街之上行人寥落。
他没走多远,便见街角处一个推着独轮车的卖炭翁缩着脖子,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陈秀当即上前叫住了他。
“老丈,这炭如何卖?”
老人见到生意,浑浊的老眼里霎时亮起一丝神采,哆哆嗦嗦地答道:“后生,就剩这最后三十斤了,你若全要,算你便宜些,三百文如何?”
“都要了。”
陈秀干脆利落地排出一串钱,一串一百文,点出三串便付清了。
老人收了钱,满是褶皱的脸上笑开了花,热情地问:“后生,可要我帮你搭把手送过去?”
“不必了。”
陈秀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单手抓住捆绑木炭的粗麻绳索,手臂肌肉仅是微微一绷。
“起!”
三十斤的木炭竟被他举重若轻地扛上了肩头,稳如山岳。
纵使雪花落满眉梢,他体内气血旺盛,周身反倒暖意融融,丝毫不觉寒冷。
老人张大了嘴,半晌没能合拢,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
陈秀扛着木炭走在街上,目光扫过四周。
地面银装素裹,沿街的店铺与枯枝上,却已挂起了崭新的花灯,一盏盏,一点点,在素白的天地间燃起温暖的橘色,平添了几分辞旧迎新的喜庆。
他心中默算着时日,才惊觉,年关已近。
家里尚有馀钱,是时候该置办些年货了。
今日来拳院练拳的弟子寥寥无几,大雪封途,多数人都缩在了家中。
陈秀独自打了一趟拳,便被师父蒙徒从后院叫住。
蒙徒拎着酒葫芦,满面红光地说道:“阿秀,今年我和你师母要去城北你师伯家过年,你和你娘可要同去?左右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
陈秀还未开口,跟在后头的李氏便笑着摇了摇头。
“我跟阿秀在家自己做饭就行,就不去劳烦蒙师傅了。”
她心里清楚,阿秀虽是亲传弟子,但终归不是血亲,大过年的,还是不去打扰师傅一家团聚为好。
蒙徒见状,也不再强求。
李氏要去布庄给陈秀裁件新衣裳,出门时,她特意叮嘱道:“阿秀,去看看你婶婶,问问她今年打算怎么过。”
“知道了,娘。”
陈秀应下,径直往青鱼坊市走去。
今日陈家铺子里的老爷子不在,不知去了何处。
周氏正独自守着略显冷清的铺子,见到陈秀过来,她眼中寂聊一扫而空,脸上瞬间绽放出真切的欣喜。
“阿秀,你来了!”
她不由分说,从柜台下拿出早已备好的两匹青色布料,硬塞到陈秀手里。
“快过年了,婶婶给你裁件新衣裳穿。”
陈秀笑着推脱,但周氏却执拗地将布匹塞入他怀中。
陈秀只得收下,随即问道:“婶婶,今年过年,您打算在哪儿过?”
听到这话,周氏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几分,眼神也黯淡下来。
“你叔他不回来,我……我打算回乡里一趟,给我爹烧些纸钱,便在老家跟娘随便过了。”
陈秀闻言,当即开口相邀:“婶婶,若是不嫌弃,便来拳院,和我们娘俩一起过年吧。”
周氏眼中泛起一丝水光,似是意动,却又被什么牵绊住,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应下。
陈秀回到拳院,母亲李氏正在灯下裁剪着新买的衣料。
她接过陈秀手里的布,问道:“你婶婶怎么说?”
陈秀将周氏的打算说了。
李氏听罢,停下手中的活计,眉头紧紧蹙起。
“这里到她老家足有六十里路,冰天雪地的,她一个女人家,路上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她沉吟片刻,忽然提议道:“要不……咱们就陪你婶婶回去一趟,三个人在乡下过个小年,路上总有个照应。”
陈秀除了练拳并无他事,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李氏便接着规划:“离开前,先去你父亲的墓前烧些纸钱,免得他一个人在那边孤单。然后再陪你婶婶回去,咱们去租一辆车,再买足了年货带上。”
母子二人正商议着,拳院厚重的木门被人“咚咚”敲响。
来人竟是铜水湾的刘丙,他身后跟着一众族人,个个提着厚礼,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陈公子!”
刘丙一见陈秀,便满脸堆笑地抱拳道贺。
“恭喜陈公子神威盖世,不仅挫败了周元那厮,更一举练成传说中的铜雷宝体!我刘家上下,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啊!”
一夜之间,陈秀在周家宴上石破天惊的消息,已如插翅般传遍了善县的每个角落。
许多人听闻后的反应,从最初的惊疑不定,到如今的震撼莫名。如今善县上下再提及“八方陈秀”这个名号时,其分量已截然不同。
刘丙送来了上好的鱼虾青蟹,又极尽恭维地寒喧一阵,方才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走,方家的人后脚便至。
来人送上了一件用异兽皮鞣制的蛇皮软甲和一条兽骨打磨的骨链,皆是寻常武人难得一见的宝物,同样是庆贺之礼。送礼之人言辞躬敬,看向陈秀的目光中,敬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