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谷的风,带着边塞特有的粗粝和寒意,卷起砂石,扑打在甲胄上,沙沙作响。
赵虎骑在战马上,望着谷中隐约可见的帐篷和零星火光,眉头紧锁。
三天前,一队大周边军与自称是大乾属民的牧民发生冲突,见血之后,事态迅速恶化。
两边都死了人,仇恨就像滴入油锅的水,瞬间炸开。
他手里捏着那枚冰凉的虎符,仿佛有千斤重。
兵符是真的,传来的“口谕”是要求他对大乾“挑衅”。
他还没有动作,就出现眼前的情况,怎么看都像是被人一步步推着,主动踏入了“挑衅”的陷阱。
“是谁带的队?我未曾下达过明确交战指令,怎么就见了血,死了人?”赵虎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回将军,”身旁的亲卫低声回禀,“是临洲驻防的孙毅副将麾下的一个百人队,与对方牧民冲突时,下手没了轻重,孙副将此前接到调令,已率本部前来汇合,此刻正在大帐等候。”
赵虎心头一沉:“让他立刻来见我!”
中军大帐内,油灯昏黄跳跃,映照着赵虎和匆匆赶来的副将孙毅同样凝重如铁的面容。
帐外寒风呼啸,卷着不安的气息。
“你说什么?”赵虎听完孙毅的禀报,霍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木凳,“你接到的是我的命令?还有陛下的口谕?”
孙毅单膝跪地,脸色发白,额头渗出细汗:“将军,千真万确!三日前,一名持有您虎符的信使来到末将营中,说您已奉陛下密旨,要末将率本部精锐前往落雁谷巡视,若遇大乾边军或滋事边民,可便宜行事,以彰我大周国威,那兵符末将验看过,确实是真的!信使也手持宫中令牌,言辞凿凿”
“混账!”赵虎一拳砸在案几上,笔墨纸砚跳起老高,“我何曾下过此令?陛下又何时有过这等荒唐口谕?那兵符”他猛地顿住,心头一寒,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贴身暗袋,那枚冰凉沉重的物件仍在,可孙毅见到的虎符也是真的除非
“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此地情况详奏陛下!言明我等所见所闻,尤其是那枚‘虎符’之事,请示陛下旨意!”赵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收缩防线,严禁将士主动挑衅,但若对方来攻,务必坚守,不得后退半步!”
“是!”孙毅也知道闯了大祸,领命欲出。
“等等!”赵虎叫住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孙毅,“那个信使,后来去了何处?形貌如何?”
孙毅仔细回想,摇头道:“传达完命令,收了回执,便急匆匆离去了,说是要即刻返回向您复命,形貌约莫三十上下,中等身材,面孔寻常,但对了,浓眉,右边嘴角下方有一颗不小的黑痣,说话时颇为明显。末将当时军情似火,未曾生疑。”
浓眉,黑痣!赵虎瞳孔骤缩!果然是他!王谨!那个几日前持兵部文书和陛下口谕又有大周兵符,前来朔风城,被他暂时扣下款待的王谨!此人来他这里之前,竟然已经去了孙毅处假传命令!这一行人,绝对有问题!他们所图非小!
“来人!”赵虎厉声喝道,“立刻去将王谨那一行人给我拿下!严加看管,我要亲自审问!”
“是!”帐外亲卫高声应诺,脚步声迅速远去。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只有油灯噼啪的爆响和帐外呼啸的风声。
赵虎的冷汗,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他的内衫,冰凉地贴在背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有人伪造了陛下的旨意和又偷了陛下的兵符,甚至可能连宫中的令牌都能仿制!目的,就是挑起大乾与大周的边境冲突!而他赵虎和孙毅,成了这阴谋中最锋利也最无辜的刀,被架在了火上烤!
他之前就有疑,一直拖着不想行动,没想到这行人,心机城府如此深,居然先一步去了临洲
现在,冲突已起,箭在弦上。
大乾边军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这边,进是擅启边衅的死罪,退则可能军心溃散,国土沦丧,真正的进退维谷!
不多时,亲卫返回,脸色难看:“禀将军,王谨一行人不见了!看守的弟兄说他们昨夜一切如常,今早送饭时才发现人去帐空,踪迹全无!已在营中及周边搜寻,暂无发现。”
“我们的人查到,最近军中的消息也是他散布的”另一名负责情报的校尉补充道。
“怎么回事?将军,这王谨究竟是何人?”孙毅此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焦急问道。
赵虎面色阴沉如水,将事情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孙毅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有人要置我们于死地,也要拖大周下水啊!现在该如何是好?冲突已起,消息恐怕已经传开,大乾那边不会给我们时间查清真相!”
赵虎沉默片刻,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了那个苏扬交给他的、原本让他“事有蹊跷时再看”的锦囊,锦囊布料普通,却在此刻显得重若千钧。
“这是?”孙毅疑惑地看着锦囊。
“摄政王离京前,交给我的。”赵虎沉声道,手指有些僵硬地解开系绳,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就着昏黄的灯光,他展开纸条,上面是苏扬挺拔而不失风骨的字迹:“朔风城西三十里,黑风坡背阴处,有天然岩洞,内藏前朝遗弃之震天雷,点火即可用,威力甚大,万勿轻动,亦不可依赖。”
震天雷?前朝遗弃的火器?赵虎心头一震。
从未听闻朔风城附近有此等事物,更未听说前朝有什么震天雷传世,不过也没有想太多,苏扬既然留下此物,绝非无的放矢。
量少,慎用,不可依赖,这八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眼下局势,这点险招,或许真的能成为打破僵局、争取时间的关键?但一旦使用,引发的后果,恐怕也将难以预料。
“此等神物,摄政王为何之前不用?若能大量制备,我大周边军岂非”孙毅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自己也意识到想法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