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烬袖中抽出一叠密函,指尖翻飞递向苏欢。
“主子说,近日帝京风波迭起,恐扰苏二小姐清宁,特命属下送此密函,嘱您安心静养,莫为尘嚣所扰。”
苏欢接过函件,径直拆封。
内里仅衬一页素笺,笔锋疏朗带锋,恰如写信人风骨。
寥寥三行字,暗藏三重机锋:
——纪薄倾今日暗会凤王。
——苏景熙正处风口浪尖,凡事当谨言慎行。
——三月芳菲渐盛,城外踏青正宜。
苏欢唇畔勾起一抹浅笑,将素笺收入袖中。
“密函我晓得了,替我回禀你家主子,他的心意我尽数明了。”
冷烬颔首应诺,身影一晃,已掠出院墙,悄无声息。
苏欢转身,便见苏芙芙扒着廊柱,眼馋地盯着她的衣袖。
冷烬往来数次,苏芙芙早已见怪不怪,此刻满心只剩对函件内容的好奇。
苏欢自然瞧出她的心思,抬手轻叩她的额角。
“天日渐暖,改日带你三哥四哥出府转转。”
苏芙芙一听“出府”二字,顿时眼睛发亮。
———原来世子哥哥是约姐姐去城外踏青?
可转念一想,她又鼓着腮帮子犯了难,大眼睛滴溜溜转。
——若是姐姐与世子哥哥同行,她和三哥四哥跟着,岂不是煞风景?
苏欢见状,不禁莞尔。
“这可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她指尖轻点苏芙芙的鼻尖,“何况你四哥在帝京待不了几日,趁此时机,多陪他走走也好。”
苏芙芙骤然睁大眼睛,先前的好奇瞬间被担忧取代,哪里还顾得上追问踏青的事。
———姐姐,四哥又要去守关了吗?
她何尝不知,苏景逸此次回京已是意外之喜。
若非他在边疆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也换不来这短暂的团聚。
如今封赏已颁,四哥终究要重返锁喉关,戍守边疆。
这些她都懂,只是只是舍不得。
苏欢望着她蔫蔫的小脸,弯腰抚了抚她的发顶,语气柔缓了许多,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难道芙芙不盼着你四哥征战沙场,屡立奇功,名震天下吗?”
苏芙芙一怔,怔怔对上苏欢含笑的眼眸。
“那可是你四哥毕生所求啊。”苏欢轻声道。
———是啊!
苏芙芙猛然醒悟。
———四哥自小便立志戍边杀敌,护国安邦!
“世间路途,鲜有坦途。”
苏欢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尤其你四哥所选之路,更是荆棘丛生,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可能埋骨沙场。但———”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苏芙芙似懂非懂,却将每一个字都刻进了心底。
“落子无悔。”
巴戊直到次日辰时,才昏昏沉沉醒来。
高烧未退,身子虚弱得连起身都难,更别提赶回东胡。
路途遥远,颠簸难避,以他此刻的状况,定然难以承受。
东胡使团众人虽归心似箭,却也只能暂且滞留帝京,待巴戊伤势稍愈再启程。
为避人耳目,他们不敢请太医诊治,只能指望纪薄倾。
然而
“殿下肩头箭伤,恕我无能为力。”纪薄倾再度开口,语气添了几分冷淡,“你们既不愿我以蛊术施治,便只能这般耗着。”
“这———”
拓拔可忧心忡忡地瞥了眼床上的巴戊,生怕这话刺激到他。
可或许是连日变故磨尽了心气,又或许早已预料到这般结果,巴戊闻言竟无半分波澜。
他直直躺着,双目无神地望着屋梁,形如枯槁,毫无生机。
拓拔可暗自叹气,对着纪薄倾道:“家主,并非我等不信你神通,只是殿下金枝玉叶,这蛊术”
纪薄倾抬手打断他,神色淡然。
此事换作旁人尚可,但关乎巴戊,需得请示东胡可汗。
可远水难救近火,眼下也只能如此。
纪薄倾心中亦是烦躁。
名义上,他是巴戊的授业恩师,如今弟子出事,他难免受牵连。
更何况巴戊肩伤已废,日后再难成大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从助力沦为拖累。
这般变故,他如何能不在意?
“若殿下恢复得快,五日后便可动身。”纪薄倾沉声道。
拓拔可一日也不愿在此多待,却也只能隐忍。
“好。往后几日,我等轮流照看邦王,盼他早日康复。”
见纪薄倾转身欲走,拓拔可迟疑着开口:“对了,昨日家主行事可还顺遂?”
昨日纪薄倾径直离去,两时辰后才归,神色冷峻如常。
拓拔可本不愿多问,可今早见他眉宇间凝着寒意,似是昨日之事不顺,生怕牵连整个使团,才忍不住发问。
这话不说还好,一提便勾得纪薄倾忆起昨日那场不快的会面。
他眸色微沉:“我的事,不劳拓拔大人挂心,你在此照看好邦王便是。”
拓拔可一噎。
他身为东胡老臣,如今对着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晚辈,竟要这般小心翼翼,实在憋屈!
可纪薄倾近年声名鹊起,权势滔天,他也无可奈何。
强压下心头郁气,拓拔可缓缓道:“自然。”
纪薄倾转身朝门外走去,竟是又要外出。
“纪———”
拓拔可刚唤出一字,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纪薄倾仿若未闻,径直踏出房门。
此次,他竟是光明正大出行。
府门外,马车早已备好。
“去流霞酒肆。”他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