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黄栋的话,李长道只能沉默。
他就不该对乡勇营的伙食有所期待的。
想想也是,时下风气,就算秦德虎、郭令成等人重视乡勇营,又能给多好的伙食?
毕竟在他们眼里,绝大多数乡勇都是耗材,将来打仗消耗了再去招募就是了。
李长道也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没资格在这方面提建议。
于是点了点头,在册子上签下姓名、按了手印,便带人领取粮食、菜蔬等物资。
心里则想着,若真要练出精兵劲卒,只靠乡勇营的伙食肯定是不行的,他得找由头多在伙食上奖励本哨乡勇才行。
等李长道带人领完物资,黄栋又在册子上写上日期,盖上印章,才算完事。
李长道回到本哨时,便见秦丙文已经指挥着乡勇们将十几顶营帐搭起来了。
李长道略想了想,点了第三伙(秦丙文兼任伙长)中田朝阳所领的一什长枪兵兼为火头兵。
他这么做,不仅因为田朝阳是龙塘村人,也因为田朝阳年轻时曾给木鱼镇做宴席的大厨当学徒。
虽然后来因为师徒间出了些龌龊事,没能出师,但田朝阳做饭手艺却也超过了一般人,当个火头兵什长绰绰有馀。
能在乡勇营发挥所长,田朝阳也很高兴。
他看了李长道带回的食材后,道:“都头,看营里给的这些东西,咱们今晚只能做小米粥、杂粮面饼和烩菜了。”
李长道点头,“你看着办就是。”
随后,李长道到一个个营帐里巡查,关问乡勇们是否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能解决的他自会帮着解决,不能解决的至少也给个解释。
秦丙文将这些看在眼里,略为讶异。
‘此人出身农户,听说在凉州边军也只做到了什长,与底层兵卒亲近倒也能理解。’
‘估计时日一久,他适应了都头的身份,便不会如此了。’
心里如此想,待李长道巡视完本哨所有营帐,进了他自己的帐篷,秦丙文便跟了进去。
“李副都头,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去吃晚饭了——校尉多半也在等着咱们。”
“好。”李长道点头应了。
随即挎上腰刀,跟秦丙文一起前往大帐附近的后勤哨营帐区。
这里搭建了一座由十几根木柱支撑起来的布棚,里面放了一主八副九张单桌,更下方则放了几张八仙桌。
李长道见黄胜武、何之谦、彭万里已经坐在一张单桌后,另有一些还不认识的乡勇军官坐在八仙桌边,便大概明白怎么坐了。
都头、副都头循古礼坐单席,至于八仙桌则是给那些哨正、哨副坐的。
果然,秦丙文向李长道拱了下手,便自去一张八仙桌边坐下了。
李长道便在彭万里下面的单桌坐下——若完全按古礼,应该是安排矮桌跪坐,但估计此时人都已习惯坐椅子,故而改成了单桌圆凳。
不多时,都头陶骏以及副都头程捷安、姚世哲也来了。
彭万里见状正待与李长道说什么,便听有人高声喊:“校尉到!”
已入座的众人当即起身,面向入口。
便见秦德虎带着一个中年文士走了进来。
这文士李长道竟认得,赫然是当初买了他虎鞭的姚举人!
“参见校尉!”棚内众人齐齐向秦德虎抱拳行礼。
秦德虎略一抱拳还礼,然后便指着身旁的姚举人,道:“这位是咱们乡勇营的参军姚文亮,姚举人可是举人出身,诸位切莫怠慢了。”
于是众人再次抱拳行礼,“见过姚参军!”
姚文亮拱手,面露微笑,却似乎有点勉强。
秦德虎到主位坐下,又示意姚举人在左首位落座,这才道:“诸位也都坐下吧。”
李长道坐下后,不免多看了姚举人几眼——姚举人也注意到了他,却只是稍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象是不认识他一般。
‘看来这位姚举人似乎对乡勇营参军的职位并不满意啊,难不成这与他当初所求官职相差甚远?’
‘还有,他似乎不想让人知道曾在我这里买过虎鞭的事···’
在秦德虎的示意下,后勤伙的乡勇开始上菜。
鸡鸭鱼肉皆有,菜市也跟酒楼里的那些差不多,并且分到单席上的还都是小盘装,就更显档次了。
秦德虎洪声道:“今日几位都头、副都头都募兵归营,虽陶都头等三位募兵不尽人意,但好在其他人募兵有多,本校尉更是招募了六百乡勇。”
“今我青川乡勇营已有两千三百馀人,纵然明日测试及后续训练中还要淘汰部分,要满两千编制也绰绰有馀了。”
“也就是说,从今日起,咱们青川乡勇营便算是成了,之后只需加对乡勇加以训练,便可担负起保境安民、清剿贼匪的重任。”
“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故本校尉破例设此酒席,与诸位同庆!”
“来,干了这杯酒,咱们今后便都是同袍了!”
秦德虎说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其馀人见状,自然也都干了碗中酒。
至于军中不准饮酒的规矩——没听校尉刚才说破例吗?
秦德虎显然并非善谈之人,说话也比较直接。
所以,宴席接下来基本上就进入了秦德虎个人的尬聊阶段。他多数时候是与姚举人谈话,而姚举人则一直在应付。
至于其他人,大都刚认识不久,即便原来认识也并不熟悉,再加之有秦德虎、姚举人在,自然无法放开吃喝聊天,至多是与左右低声交谈几句罢了。
彭万里便将凳子挪得靠近李长道,低声道:“李老弟可知陶骏他们三个日落前来营内报到时各带了多少乡勇?”
李长道很识趣地问:“多少?”
彭万里笑道,“陶骏招募了一百八十一人,程捷安招募了一百六十五人,那姚世哲则只招募到了一百三十七人。”
李长道惊讶,“他们难道不知花钱雇人充数?”
“雇人充数?”彭万里听了惊讶地看了李长道一眼,随即道:“他们或许是没想到,又或者想到了不愿用、不能用吧。”
“招募任务没能完成,校尉可会责罚他们?”
彭万里道,“肯定是要责罚的,至于怎么责罚,只怕要待明日才晓得。”
李长道点点头,问起另一件事,“彭兄可知这乡勇营参军是几品官职?”
彭万里道:“参军是军中文职,按例应该比校尉低一阶——军中校尉原本最低也是从六品武职。”
“不过咱们乡勇要比郡县兵地位更低,校尉也就是正七品武职,品阶与县令差不多。参军比校尉低一阶,那就是从七品了。”
李长道道:“这么讲,乡勇都头应该是正八品,咱们副都头就是从八品武职了?”
“哈哈,正是。”
这场气氛略有点尴尬的晚宴过后,李长道便与秦丙文一起回到了本哨营帐区。
乡勇们早已吃完了晚饭,甚至都已经洗了澡,准备休息了——眼下已进入六月,天气正炎热,不洗澡不仅没法睡,也容易滋生疾病。
因此,为了用水方便,乡勇营所在处附近足有三口水井,足够两千多人正常用水所需。
李长道与秦丙文交代几句,又安排了夜里站岗及巡逻的乡勇,便回到了他的营帐。
李宗钦就守在营帐外,见到他便问:“四叔可要热水洗澡?”
李长道道:“记住,今后在军营中要称呼军职——热水不必,给我打来一桶凉水就行了。”
“是,都头。”
待李宗钦提来了一桶水,李长道在营帐外粗略的洗了个澡,便到营帐内歇下了。
虽然他的草席下被李宗钦垫了稻草,地面也干燥,但他还是感觉不太舒服。
‘有机会或许可以到城郭买张单人床。’
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后,李长道又忍不住回想起今日入营后的种种见闻,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才入眠···
次日。
早饭之后,营中聚兵的鼓声响起。
李长道当即在秦丙文以及王定佐、刘广胜等人的协助下,集合了本哨乡勇,前往营中校场。
他赶到时,黄胜武及其直领乡勇竟然还没到,于是他只能预估摸着位置让本哨乡勇列好队。
过一会儿,黄胜武到了,见李长道直领哨已列好队,不禁脸色难看地冷哼了声。却也没时间发难,而是赶紧指挥乡勇列队。
而此时,鼓声已结束十几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