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着李长道一时愣住,随即面露迟疑。
因为她看李长道的衣着打扮,并不象个有钱人。
于是出声道:“这位大叔,我家欠债四十六两银子···”
李长道这才意识到少女质疑他的财力,于是直接掏出了一个银囊,递过了去。
“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先跟我去找市吏签了卖身契,然后找大夫给你妹妹看病,再去还掉欠债就可以了。”
少女解开银囊一看,里面果然都是银子,应是五十两无疑。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道:“豆腐张家的女儿,这位可是龙塘李长道,除了翻天虎贼伙的英雄,不会骗你的,跟着他也有好日子过,快些应了吧。”
龙塘李长道?!
一时间,周围人都看向李长道,并低声议论起来。
“他就是李长道啊,看果然生得威武不凡!”
“不愧是咱木鱼镇出来的英雄人物,一看就很能打。”
“前些日总听人议论,没成想今日见到真人了,这下回到寨子里可有的说了···”
少女虽然前段时间陷于生活困境,但住在镇子上,自也听过李长道的事。
此时回过神来,立马跪拜道:“多谢恩人···”
李长道一听皱眉,直接打断她的话,道:“别叫恩人——我只是正好家中缺两个丫鬟。你姐妹二人既是木鱼镇上的,便可知根知底,我买回去用着放心。”
少女到底是镇上长大的女子,比较机灵,闻言略微局促后便道:“不管怎样,您愿意买下我们姐妹,便是对我们有大恩。”
“行了,背上你妹妹,随我走吧。”
少女点头,收好银子,又吃力地将妹妹背上,跟着李长道走出人市。
骡车就在人市边儿上,所以,李长道虽看出少女背人吃力,却也没帮手。
“将你妹妹放在车上,你也坐上去。”
少女照做了。
李宗琥、李珠则看得一愣一愣的。
等李长道赶着骡车走起来,李宗琥才回过神,忍不住问:“爹,她们是···买来的?”
“没错。”
李宗琥、李珠顿时对少女和她妹妹更好奇了——李宗琥还好,跟李长道进过两次县城,见识过城郭流民卖儿鬻女的景象。
珠儿却是头回接触卖身的人,还是卖给了自家。
或许因为在李长道身旁,珠儿显得较为自信活泼,看了少女一会儿就忍不住问:“姐姐叫什么,是哪里人?”
“我叫白露,木鱼镇上人。”少女先回答了,随即想到起什么,又忙道:“小姐以后直呼我名字就好。”
小姐?
珠儿听到这个称呼微呆。
李宗琥也神色古怪,似乎想笑。
随即珠儿便俏脸微红地转移话题,问:“她呢,是白露姐的妹妹吗?”
“是我妹妹,名叫小满。”
珠儿道:“小满?好象都是节气名,难道白露姐不姓白?”
少女道:“我姓张。”
“白露姐多大了?”
“十三。”
“小满呢?”
“九岁。”
珠儿并没能跟白露聊太多,因为没多久,李长道就来到了胡大夫的医馆,将小满送进去看病。
白露并未骗人,小满得的只是普通风寒。
在胡大夫的建议下,李长道将小满暂留医馆,由医馆先煎一副药喂下。待他们离开镇子时,再带着小满和他开的药一起走。
白露见妹妹得到胡大夫的治疔,也放下心来,便随李长道去签订卖身契。
李长道为了办事方便,将李宗琥、珠儿也留在了医馆。
负责见证签立各类契约的市吏在课税所办公,这类小吏见人都要刮一层油,有时起了贪心甚至会故意叼难。
但李长道如今是木鱼镇的名人,市吏自是不敢叼难,麻利地弄好了两份卖身契。
按正常流程,另一个卖身者张小满也需到场,但市吏圆滑,直接将这步骤省了,倒是免得李长道多跑路。
离开课税所,李长道又用骡车载着白露来到镇上黄家大宅前。
他敲响大门,一个仆人开门瞅了他一眼,皱眉问:“你是何人?有什么事?”
“龙塘李长道,前来替镇西头的豆腐张家偿还欠债。”
“李长道?”
这仆人明显吃了一惊,随即转身进去了。
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了,竟正是当初向李长道买猪肉占便宜的那位。
只不过此人好象完全忘记了那件事,见到李长道后满脸笑容地拱手,道:“李老弟,你可是我们木鱼镇的大英雄啊。”
“我们老爷听说你来了,很是高兴,想请你进去喝杯茶,聊聊天。”
“不必了。”李长道摇头,指着一旁的白露道:“我是来替这丫头家还债的,还请管事将她家的欠条拿出来吧。”
黄管家劝道:“还债的事不急,李老弟不如进去喝了茶再说。”
李长道皱眉,随即冷声道:“我今日还要去县城向县尊报到,还请黄管事莫眈误了我的时间。”
黄管家见李长道直接给脸色,面上挂不住,神色很是难看。
他有心为难,可见李长道目光森冷,再听李长道提到了县尊,又想起李长道除灭翻天虎贼伙的事,便不甘地进去了。
来到中院,他向正享受两个年轻女婢捏腿的黄员外道:“老爷,那李长道真不识抬举,说什么急着去县衙报到,没时间来喝茶。”
黄员外头发花白,年纪应该颇大了,却面色红润。
他原本正眯眼享受着,闻言睁眼,也皱起眉头,想了想道:“那便将他打发走——一介武夫,凑巧得了些名声,我就不信他还真能发达了。”
“老爷说的是,这种人就得意一时而已。”
黄管家附和了一句,便让人找出豆腐张家的欠条出来了。
白露没算错,他爹借的驴打滚到今日确实是四十六两。
李长道从白露那里拿过银子递了去。
黄管事也没搞什么幺蛾子,点了银子,便给了欠条,了结了此事。
接着,李长道又带着白露到镇子西头她家临时住处,出钱找了几个她家的邻里,给她爹下葬。
都卖身葬父了,葬礼自不可能办的多风光。不过买具薄皮棺材、就近寻块坟地,再立块木碑、烧些纸钱,简单下葬而已。
可再简单,这办葬礼也需些时间。
李长道见邻里对白露都不错,就放心的让他们帮白露办丧事,他则继续去采购所需。
他家日常生活必须品其实不缺了,但还缺乏一些能提升生活品质的东西,比如说糖、香料,好的布匹、灯具、铜镜等等。
采买完了,李长道便赶着骡车来到胡氏医馆。
因医馆并不大,李宗琥、珠儿并未呆在里面,而是无聊地在门口张望。
瞧见李长道,珠儿立马迎过来,欢笑道:“爹,你总算来了···白露姐呢?”
“在给她父亲下葬。”
珠儿闻言略微沉默,随即忍不住道:“白露姐和小满妹妹好可怜。”
李长道:“世上比她们可怜的人有很多,你不要多愁善感。”
李宗琥也道,“对呀,县城那边卖身的一大堆呢,有的孩子比小满还小,就要被爹娘卖掉。”
珠儿点点头,也不知是否理解了。
这时一只灰白色狗崽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溜烟地冲向医馆大门,在跃过门坎时,竟又笨拙地绊倒了。
“好可爱的小狗,腿怎么受伤了?”
珠儿就在门旁,见小狗崽翻倒后露出受伤的后腿,直接就去抱。
“珠儿!”李长道连忙提醒,“当心被咬!”
可还是慢了一步,珠儿已经将狗崽抱进怀里了。
好在狗崽并没有咬珠儿,而是灵性地转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呜呜地可怜叫着,直往珠儿怀里钻。
李长道正想让珠儿将狗崽放下,便见有几个男子冲了过来,四处寻望。
“狗呢?”
“那个胆大包天的狗崽子跑哪儿去了?!”
为首男子喊了两句,就盯住了珠儿怀里的狗崽,喝道:“小姑娘,快把那狗崽子给我!”
珠儿不想给,便求助地看向李长道。
李长道对为首男子露出一抹古怪笑容,问:“郑达兄弟,那是你家的狗?”
几个男子闻言,这才注意到骡车旁的李长道,待瞧清李长道长相,俱惊呼出声。
“李长道?!”
显然,作为木鱼镇上的地痞,那日衙役鸣锣宣扬,他们是闻声见了李长道的。
且这为首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李长道来镇上卖野猪肉,拦路抢劫不成反被李长道打劫的郑达。
“那是你家的狗?”李长道再次询问。
郑达回过神来,不敢隐瞒,便道:“李大哥,这狗崽子虽不是我家的,却跑到我家偷肉吃。”
“而且你别看它小,可凶了,还跑得特别快——咱们兄弟几人在院子里都没能逮住它,竟让它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