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饭后,李长道带着李宗琥进山。
依旧是在回龙岭东部边缘转悠,并未深入。
打猎确实需要几分运气,这回他运气很一般,只靠着弓箭猎到了两只兔子、三只野鸡。这点猎物自家人吃自是丰盛得很,却卖不上多少钱。
倒是回来时,在浅山看到几棵颇直的柞木,便让李宗琥做了记号。
回来吃过午饭,李长道对李宗瑞道,“你和虎子去浅山将我做了记号的三棵柞树砍了,再找人帮忙扛回来。”
“爹是要做弓箭还是枪杆?”李宗瑞问。
“当然是做枪杆——柞木虽坚韧,可做弓却差了些。”
其实好的长枪杆也不容易做,一般而言需要以柞木乃至牛筋木做芯,再以加工好的竹片围裹,又缠以丝、筋,最后涂上生漆。
这里面,不论是做芯的木材还是竹片、兽筋等材料,在当前工艺下都需要长达一年乃至数年的泡制,才能达到理想品质。
有的长枪、马槊更是牛筋木包裹精钢为芯,制作起来更难、更久。
不过,李长道只是想制作三根普通长枪,用来练习枪法,拿柞木去让李长圭处理一番便勉强能用了。
饭后小憩了一两刻钟,李长道便起来给两只兔子剥皮。
相较于兔肉而言,兔皮反倒更值钱一些。
事实上,多数猎户都是以兔、獐、獾、鹿等对人类没什么威胁的野兽皮毛卖钱。因为肉不好保存,或是自家吃了,或是就近低价卖了。
那日的野猪皮李长道也用土法鞣制了,却不准备卖,而是想制作一副皮甲。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有一身盔甲,哪怕是皮的,也能让人的安全性大大增加。
三只野鸡则是让刘氏处理——野鸡的尾羽等部分羽毛都会保留,据有观赏性的卖价不低,多数则是用来制作箭羽。
野鸡肉、兔肉若当天不吃,也卖不掉,可以腌制几日再风干,便能保留数月乃至更久。
不过李长道要让李长圭帮忙制作枪杆,倒是可以送去些野鸡肉、兔肉酬谢——亲兄弟也要明算帐的,何况彼此只是堂兄弟。
几日后,李长道带着李宗瑞进山。
在回龙岭外围打到一只兔子后,转了好一会儿没收获,李长道便往深山摸去,没走多久便否极泰来,发现了一窝狗獾。
这狗獾两大四小,应是一家子。
大狗獾有半米多长,很敦实的样子。
小狗獾则只有一二十厘米的样子,看着倒有几分可爱。
李长道张弓搭箭,一箭就射死了最大的一只狗獾。还想搭弓再射,便见其他几只狗獾直接钻进旁边灌木丛不见了。
李长道怀疑狗獾洞穴就在灌木丛里面,便没有追,让李宗瑞去将那只狗獾尸体捡了回来,取了箭矢,装进麻袋里。
“可惜让另一只大獾子跑了,不然两只一起,倒是能卖上些银子。”
獾子皮毛颇为值钱,仅次于狐狸皮、貂皮等。肉也好吃,獾子油炼制的膏药则可用来治疔烧伤、烫伤,可以说一身是宝。
李宗瑞则警剔地看着四周,闻言便道:“爹,今日能猎到一只獾子不错了,咱们回去吧?”
李长道不满地训斥,“你小子怎么进了山就怂怂的,还没虎子胆大。”
“他那是傻大胆。”李宗瑞没忍住顶了句。
李长道正想说什么,忽然耳朵一动,看向某个方向。
李宗瑞疑惑地朝那个方向看去,过了几息,才听见有人在喊“救命”。
“好象是你七表叔公,咱们快过去看看!”
李长道说了声,便当先往西边跑去。
李宗瑞倒是没劝什么——沉应德是村里的采药人,也算半个大夫,经常用草药免费给村人治疔一些小病。若是他遇到危险,能救肯定是要救的。
因为沉应德本就是往回龙岭东边跑,李长道很快就瞧见了他。
同时他也知道沉应德为什么喊救命了。
竟然有好几只豺在追他!
“七表叔,往我这边跑!”
李长道招呼一声,顾不得许多,张弓搭箭便射。
因为目力得到增强,力气更是原来的两倍,又有射击经验,李长道如今的箭术比原主还要厉害一大截。
他连续三箭,便射死了三条追得最紧的豺。
之后又陆续设了三箭,仅一箭落空,另外两箭又射中两条豺。
林子里剩馀豺影影绰绰,估计还有十条左右,却在一声豺叫后退走了。
沉应德来到李长道身边,便直接瘫在了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他虽然比李长道长一辈,可实际才四十岁。常年在山里采药,腿脚、身手都不错,不然不可能事先发现豺群,又逃了这么久。
不过见到李长道前,他已差不多力竭了,这会儿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李长道示意才跟上来的李宗瑞看好沉应德,自己则去查找豺的尸体和箭矢。
豺又称豺狗、红狼、红狗子,肉不好吃,有心脏病等痼疾的人甚至不能吃,但豺皮却是值钱的,更何况李长道这回还射中了五条豺。
然而,李长道查找了一圈,最终只找到四条豺的尸体和那支射空的箭矢。
根据现场痕迹判断,另一条豺应该没被射中要害,带着箭矢逃走了。
李长道一手拖着两条豺尸回来,扔到地上后便问:“七表叔怎么跑回龙岭来了?”
沉应德这时也缓过气来,道:“有几种草药外面已经找不到了,我只能到回龙岭来找。”
“这次也是运气不好,竟然被一群豺狗盯上。多亏遇上你,不然就交代在这山里了。”
说完,他目光不由落在李长道右臂上,回想之前李长道射箭的一幕,讶异地问:“长道,你右臂什么时候好了?”
李长道道,“前些日子被一游方道士治好的,不过我不想外人知道,还请七表叔为我保密。”
沉应德稍稍一想,就领悟了李长道隐瞒这事的用意,当即道:“我明白,你放心好了,就算是你七表婶我也不会说。”
沉应德确实不是大嘴巴。
李长道点点头,道:“这回龙岭深处确实危险,眼下又有好几条豺狗尸体,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随即,李长道将豺尸各用猎叉捅了一下作伪装,跟李宗瑞各自用麻袋背了两条豺尸,便带着沉应德一起离开了回龙岭···
豺体型比狼要小,却更加狡诈,且善于跳跃,比狼更灵活迅捷。
再加之豺也是群居,少则十几条,多则几十条,因此寻常猎人很难猎得。
而这也让豺的皮毛价值颇高。
李长道猎得的四条豺尸体伤口又很小,因此最终连皮带肉一起卖了近三十两银子。
这还是李长道在镇上卖被压了价的缘故,若是肯多花些时间去县城,还能再多卖好几两。
经此一事,李宗瑞倒是基本认同了李长道“弃农为猎”的想法。但李长道对回龙岭乃至更深处云山山脉的危险却多了几分认识,对狩猎之事更加谨慎了。
打到豺狗后的两三日,李长道都没再进山。
白天除了教授儿女拳法、枪法、刀法,便是在村子周边及浅山转悠,终于是找到了几棵合适的柘树,砍了回来。
送去给李长圭处理、加工,准备做几张猎弓。
普通猎弓也不是短时间能做成的,至少柘木的干燥哪怕用火烤烟熏之法,也得小半个月的时间。若选择阴干,则至少需要小半年。
于是,这日天刚亮,李长道便吃了个简单的早饭,带着卖豺狼尸体当日买的一些东西,前往凤花寨···
凤花寨在龙塘村西南二三十里的一片山岭中。
这片山岭也属于云山馀脉。
李长道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裹,脚程不慢却也不快,走了近两个时辰,才来到凤花寨外面。
只见凤花寨创建在一座几百迈克尔却颇大的山岭上,是名副其实的山寨。
在山岭下面,则是一片与其他山岭簇拥的谷地,开垦了几千亩田地,且多是水田。
在其他山岭的山脚、山腰又有不少旱地。
以前的李长道只知凤花寨是个大寨子,却连大概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如今李长道扫量着寨子周边的田地,觉得凤花寨起码得有七八百户人家,好几千人。
李长道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往上走,时不时就会碰到上山或下山的百姓。
有的做夏人(可以看做汉人)着装打扮,有的则做山蛮着装打扮,更多人的着装兼具夏蛮特色,让人难以辨别其族类。
至于长相上,此处夏人、山蛮间的区别就更小到难以分辨了。
上到半山腰,李长道瞧见一座寨门,还有以原木、夯土构成的蜿蜒寨墙。
寨门虽然大开,可寨门楼上却有几个汉子背着弓箭,手持刀枪,来回走动却并不怎么警剔的样子。
李长道正要跟其他人一样,径自走进去,便被寨门楼上的人叫住。
“嘿,背包裹的站住!”喊话的是个精壮男子,额头上用蓝布裹了粗粗的一圈,应是山蛮,“看你脸生,不是我们寨子的人吧?”
李长道没想到这些守寨门的人看着松弛,竟注意到了他这个生人。
他于是抱拳道,“我是贵寨塾师李长逸的大哥,特来探望他。”
“原来是李先生的大哥呀,我说怎么看着脸生又脸熟呢。你是头一回来吧?”精壮山蛮男子得知李长道身份,立马变得很热情,一脸笑容地走下了寨门楼。
李长道也笑道,“是头一回来贵寨。”
精壮男子伸手捶了下李长道胸口,见李长道如老松树般动也不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笑容更真诚了。
他道,“我们寨子可大着哩,李大哥既是头回来,怕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学堂,还是我给你带路吧。”
“那就麻烦足下了。”
“我姓花,名知虎,就比李先生大了两岁,李大哥比我大吧?叫我知虎就行了。”
说话间,花知虎带着李长道往寨子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