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晨，江蓓儿在走进教室前深吸了一口气。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空白页，用清晰工整的字迹写下几行字，然后撕下那张纸，折好。
白彦秋已经来了，正坐在座位上整理书本。
看到江蓓儿走进来，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惯常的礼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江蓓儿走过去，把折好的纸放在他桌上，一句话没说，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白彦秋愣了一下，拿起那张纸，小心地展开。
纸上写着：
“1 我同意参加数学建模竞赛。
1 组队可以，但必须我做队长。
2 比赛期间，一切决定由我说了算。
3 如果不接受这些条件，你可以找别人组队。
江蓓儿”
白彦秋看完，脸上先是惊讶，然后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立刻从书包里拿出笔，在纸的背面飞快地写了几行字，折好，起身走到江蓓儿桌前。
“我接受。”他把纸递过去，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全部条件。”
江蓓儿接过纸，展开看了一眼。
白彦秋在背面写的是：“同意。队长：江蓓儿。队员：白彦秋。听从队长一切安排。”
她点点头，把纸收进书包。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没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
只有一直关注着江蓓儿的林晓晓看到了，眨巴着眼睛，满脸好奇。
课间休息时，林晓晓果然忍不住凑过来：“蓓儿，你刚才给白彦秋什么呀？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江蓓儿一如既往地简洁。
“哦……”林晓晓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对了蓓儿，数学建模竞赛你参加吗？我想参加，但我怕太难了……”
“我参加。”江蓓儿说。
“真的？！”林晓晓眼睛一亮，“那我们可以组队吗？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可以帮忙查资料、整理文件！”
江蓓儿想了想，摇头：“我已经有队员了。”
“啊？”林晓晓失望地垮下脸，“是谁呀？”
江蓓儿没回答，只是看向斜后方的白彦秋。
林晓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是白彦秋啊……也对，你们都很厉害，组队肯定能拿奖。”
她虽然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那我可以给你们加油！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叫我！”
江蓓儿点点头：“嗯。”
这时，白彦秋走了过来：“江蓓儿，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竞赛题目大概两周后公布，但我们可以提前学习一些建模方法。”
江蓓儿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是入门材料。三天内看完，有问题整理出来，周五放学后讨论。”
白彦秋接过册子，翻开看了一眼，眼睛更亮了：“《数学建模基础》……这本书我看过简介，但一直没找到完整版。”
“电子版，我打印的。”江蓓儿说，“图书馆只有纸质版，不外借。”
“谢谢。”白彦秋珍惜地拿着册子，“我会认真看。”
两人对话时，周围的同学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江蓓儿和白彦秋要组队参加数学建模竞赛？”
“他们俩组合……那我们还有机会吗？”
“肯定没机会了，他们两个都太厉害了……”
各种窃窃私语在教室里传开。
江蓓儿完全不在意这些议论，继续看自己的书。
白彦秋则礼貌地回应了几个同学的询问，然后也回到座位，开始认真阅读那本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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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时，江水溶收到了严隽发来的短信：“蓓儿同意参加竞赛了，和白彦秋组队。”
他微微一笑，回复：“好事。她需要这样的体验。”
下午放学，江水溶来接江蓓儿时，发现女儿和白彦秋一起走出教学楼，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
“所以拉格朗日乘数法在处理约束条件时最有效，”江蓓儿说，“但要注意目标函数的凸性。”
“嗯，我明白了。”白彦秋点头，“那对于离散优化问题呢？比如经典的旅行商问题……”
“动态规划或者启发式算法。”江蓓儿说，“具体看问题规模和数据特征。”
两人走到校门口才停止讨论。
“江叔叔好。”白彦秋礼貌地打招呼。
“你好，”江水溶笑着点头，“听蓓儿说你们要一起参加竞赛？”
“是的。”白彦秋说，“江蓓儿是队长，我是队员。”
“挺好，”江水溶说，“你们要好好合作。对了，你爸爸今天来接你吗？”
“嗯，他应该快到了。”白彦秋看向马路对面，“啊，来了。”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窗摇下，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朝这边招了招手。
“那我先走了。江叔叔再见，江蓓儿再见。”白彦秋礼貌地道别，快步走向车子。
江水溶看着那辆车驶离，然后转头看向女儿：“看来你们已经开始准备了？”
“嗯。”江蓓儿上车，“他学得很快。”
“你觉得他能跟上你吗？”江水溶发动车子，随口问道。
江蓓儿沉默片刻：“现在还不能。但他很努力，而且……理解力不错。”
这是她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江水溶笑了笑，没再追问。
回家的路上，江蓓儿看着窗外，脑子里却在回想下午和白彦秋的讨论。
她发现，和白彦秋讨论数学问题，比和林晓晓说话轻松多了。
不需要解释基础概念，不需要重复简单逻辑，只需要说出关键点，他就能理解，甚至能举一反三。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但还不错。
至少，她不需要“跟空气说话”了。
虽然白彦秋现在能理解的东西还远远不够，但至少方向是对的。
而且他愿意学，愿意努力。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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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放学后，江蓓儿和白彦秋按照约定，留在教室讨论。
其他同学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把桌椅染成温暖的金色。
江蓓儿打开笔记本，上面列了几个问题：“第一章到第三章，有什么不明白的？”
白彦秋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和疑问：“第28页关于模型假设的部分，为什么需要那么多假设条件？如果现实情况不符合假设怎么办？”
“好问题。”江蓓儿难得地赞许了一句，“模型是对现实的简化，假设是为了让问题可解。如果现实不符合假设，需要修正模型或者寻找新方法。”
她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流程图：“这是模型构建的基本逻辑：问题定义→假设简化→数学表达→求解分析→结果验证→修正反馈。”
白彦秋认真地记下来，然后提出下一个问题……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
江蓓儿发现，白彦秋的问题都很有针对性，不是随便问问，而是真正思考过的。
有些问题甚至触及了建模方法的本质。
“你这些问题，是从哪里想到的？”她忍不住问。
白彦秋想了想：“我看了书上的例子，然后试着想，如果条件变了会怎样。比如那个资源分配问题，如果资源不是连续的而是离散的，模型该怎么改？”
“这是整数规划问题，”江蓓儿说，“比线性规划复杂，但思路类似。竞赛里如果遇到，可以用这个。”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书名和几个关键词：“这些是进阶资料，你有空可以看看。”
“谢谢。”白彦秋认真记下，“我会看的。”
讨论结束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两人收拾书包，一起走出教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
“江蓓儿，”白彦秋忽然说，“谢谢你愿意和我组队。”
江蓓儿脚步顿了顿：“为什么谢我？你应该谢你自己。”
“因为我本来以为你不会答应。”白彦秋诚实地说，“你看起来……不太喜欢和人合作。”
江蓓儿没说话。
他说的对，她确实不喜欢和人合作。
但这次，她决定试试。
“我只是想看看，两个人能不能比一个人做得更好。”她最终说。
“我会努力的，”白彦秋说，“不会拖你后腿。”
“我知道。”江蓓儿说。
走出教学楼，江水溶已经在等她了。
白彦秋的父亲也来了，站在不远处。
“下周一继续讨论，”江蓓儿说，“把第四章到第六章看完，问题整理好。”
“好。”白彦秋点头，“周一见。”
各自上车后，江水溶看着女儿：“讨论得怎么样？”
“还行。”江蓓儿靠在座椅上，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疲惫，“他问的问题都很有质量。”
“那就好。”江水溶说，“不过蓓儿，要注意劳逸结合。你才六岁，别把自己逼太紧。”
“我知道。”江蓓儿闭上眼睛。
她确实有点累了。
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要给别人讲解，要回答各种问题，要考虑对方能不能理解。
但奇怪的是，这种累，并不让她讨厌。
反而有种……充实的感觉。
就像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听懂她语言的人，虽然那个人还在努力学，但至少方向是对的。
也许，这就是妈妈说的“合作”的感觉？
江蓓儿不知道。
她只知道，下周还要继续。
继续讨论，继续解答，继续看着白彦秋一点点进步。
而她自己，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思考得更深入，理解得更透彻。
因为要教别人，自己必须先完全弄懂。
这或许，也是一种学习。
车子驶入红石庄园。
江蓓儿睁开眼睛，看到家里的灯光温暖地亮着。
她忽然想，等会儿要把今天的讨论内容整理一下，写个总结。
还有，要给司马叔叔发条消息，问几个关于模型验证的问题。
哦，对了，还要查一下白彦秋今天问的那个离散优化问题的最新算法进展。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有一个队友，在和她一起努力。
虽然这个队友还是个孩子。
虽然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但至少，开始了。
江蓓儿下车，走向家门。
脚步，比以往轻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