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引擎的咆哮声和旋翼撕裂空气的尖啸，在黄昏的海面上格外刺耳。如同黑色的雨燕，借助最后的天光和海面反光，从低空急速掠过，直扑那座伪装成环礁的“渔场”浮动平台。几乎是同时，海面上的高速突击艇也如同离弦利箭，分别扑向系泊在平台旁的三艘改装散货船以及远处那艘半沉没的旧船。
陈教官所在的直升机作为第一突击波次，目标直指平台上层建筑的核心区域——控制中枢和可能的指挥人员所在地。按照“海鸥号”的经验，那里最可能有有价值的数据和高级别人员。
“三十秒接敌！”飞行员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盖过了舱外的风声。
陈教官透过舷窗向下望去，平台在暮色中迅速放大。甲板上原本巡逻的几个身影已经发现了来袭的直升机，正惊慌地跑向掩体或举起武器。但他们的反应在训练有素的特种突击面前显得迟缓而无力。
“准备索降！优先控制船桥和主出入口！遇到抵抗，坚决清除！注意甄别非武装人员！”陈教官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对舱内的队员们吼道。
“明白！”
直升机在平台船桥上方约二十米处悬停，强劲的下洗气流吹得甲板上杂物乱飞。舱门滑开，索降绳被抛下。
“下！下！下！”
队员们动作娴熟，抓住绳索，双腿一蹬，迅速滑降。陈教官紧随其后，双脚刚一踏上相对坚实的金属甲板，立刻翻滚寻找掩体，同时举枪警戒。甲板上传来零星的枪声，是平台守卫在仓促开火，但立刻被其他索降的队员和直升机舱门机枪的压制射击打哑。
“a组，清理左侧通道！b组，跟我控制船桥入口！”陈教官快速下令，同时对着船桥方向一个试图举枪的守卫扣动扳机，精准的点射将对方撂倒。
船桥位于平台上层建筑的最高处，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视野开阔。通往船桥的楼梯和外部走廊已经被先期抵达的队员控制，击毙了两名守卫。
“入口安全！”
陈教官带着两名队员，迅速沿楼梯向上冲去。船桥的大门是厚重的金属门，此刻紧闭着。
“破门！”
一名队员上前，用破门霰弹枪对准门锁部位。“轰！”一声闷响，门锁崩坏。另一名队员随即踹开门，三人呈战术队形迅速突入。
船桥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宽敞，环绕着巨大的观察窗（此刻覆盖着防侦察涂层，显得昏暗），布满了各种控制台、雷达屏幕、通信设备和海图桌。仪表盘上的指示灯大部分还亮着，发出幽幽的光芒，显示着平台的基本系统仍在运行。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抵抗或惊慌失措的指挥人员并没有出现。
船桥内一片死寂。
只有设备运行时轻微的嗡鸣，以及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铁锈的古怪气味。
“安全！”
“左侧安全！”
“右侧安全！”
队员们迅速扫过各个角落，确认没有埋伏。但他们的动作很快慢了下来，目光被控制台前的景象牢牢吸引，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在中央最大的综合控制台前，五把高背指挥椅上，坐着五个人。
他们都穿着深蓝色、带有肩章和标识的制服，显然是平台的船长、大副、轮机长等高级船员。但他们此刻的姿态，却诡异得令人心底发毛。
五个人都端坐在椅子上，身体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头微微低垂，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他们的脸色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嘴唇紧闭，嘴角似乎还有一丝已经干涸的暗色痕迹。
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打斗的迹象，甚至他们面前的操控面板都还保持着工作状态，屏幕上跳动着平台各个系统的参数。
“死了？”一名队员低声说，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船桥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教官心中警铃大作。他示意队员们保持警戒，自己则缓步上前，小心地靠近离他最近的那个穿着船长制服的人。他伸出手指，探向对方的颈部动脉。
冰冷，僵硬，毫无搏动。
他又检查了另外四人，结果一样。全部死亡，而且尸体已经开始僵硬，死亡时间至少在两小时以上。
“怎么回事？自杀？还是被灭口？”队员疑惑道。
“不像自杀。”陈教官仔细观察。五人的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制服整齐，周围也没有发现武器或毒药容器。“更像是某种突然的、同步的死亡。”他想起了“海鸥号”上那些ae序列实验体神经崩溃的描述，但眼前这些人明显不是实验体，他们是看守者、管理者。
他的目光落在船长面前的控制台上。那里除了常规的航行和平台监控界面外，还有一个独立的、屏幕更大的终端，上面正显示着一幅复杂的动态波形图，以及不断滚动的数据流。波形图的频率特征，让陈教官感到一丝熟悉——与“信使”数据中提到的“门扉谐震频率”有某种相似之处，但又有所不同，更加紊乱和尖锐。
，！
“沈雨！听到吗？我们已经控制船桥，没有遭遇活着的守卫人员，但是”陈教官通过单兵数据链接通后方，“我们发现五名高级船员，全部死亡，状态诡异。他们面前有一个独立的终端，显示着异常波形和数据，可能与‘门扉’频率有关。你能远程接入查看吗？”
沈雨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凝重：“收到，陈教官。我正在尝试通过你们的数据链接口进行安全渗透接入。保持连接。”
几秒钟后，沈雨再次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惊疑：“我我连上了那个终端。并分析一种特殊的声学/电磁复合信号，信号源方向指向‘方舟’离开的方位，也就是‘门扉’坐标方向！信号内容不是常规通信，更像是一种广播，或者说是‘溢出’？信号强度在缓慢增强。”
“溢出？什么意思？”
“就像是一个过于强大的能量源，其辐射场无法被完全约束，泄漏出来的部分。”沈雨快速解释，“终端正在分析这种‘溢出’信号的频率特性和调制模式。数据显示，这种信号与之前‘海鸥号’实验日志中提到的‘测试频率’有高度同源性，但强度高了几个数量级，而且掺杂了更多无法解析的杂波。”
陈教官盯着那不断跳动的波形：“这种‘溢出’信号，会对人产生影响吗？比如导致突然死亡？”
“理论上，特定频率和强度的声波或电磁波，如果与人体生物电或神经系统产生共振，确实可能导致器官衰竭、神经崩溃甚至瞬间死亡。但需要极其精准的频率匹配和能量投放。”沈雨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方舟’在远距离释放这种信号，并且能如此精准地同时杀死这五个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体内事先被植入或被动接受了某种‘接收器’或‘标记’，使得他们对这种特定信号极度敏感。”沈雨顿了顿，“就像那些ae序列实验体被调整去‘匹配’门扉频率一样。只不过，对这些人，这种‘匹配’是致命的触发器。”
“清理门户”陈教官明白了，“‘方舟’或者那个‘博士’，在撤离或放弃‘渔场’前，启动了后手，远程清除了可能被俘获或泄密的高级管理人员。确保他们带不走任何核心秘密。”
“很有可能。而且”沈雨那边传来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我在终端日志里发现了一条定时指令，大约在一小时前自动执行。指令内容是：‘执行‘静默协议’，清除一级管理节点生物信号，并启动数据核心物理销毁倒计时。’”
“数据核心物理销毁？！”陈教官心头一紧，“在哪里？还有多久？”
“日志指向平台底层的‘主服务器舱’。倒计时还剩十一分钟！”
“该死！”陈教官立刻在频道中对全体队员下令：“各小组注意！平台底层主服务器舱有自毁装置，倒计时约十一分钟！重复，十一分钟后可能发生爆炸或数据销毁！加快行动速度，优先确保‘供体’安全转移！技术组，立刻寻找并前往主服务器舱，尝试中止或拆除自毁装置！”
命令迅速传达到正在平台各区域和散货船上行动的各个小组。营救行动的节奏瞬间加快，空气中弥漫起更浓厚的紧张气氛。
陈教官留下两人看守船桥并继续让沈雨尝试挖掘数据，自己则带着其余队员冲出船桥，沿着通道向平台下层冲去。他要亲自确认主服务器舱的情况，并指挥全局。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守卫的尸体，大多死在各自的岗位上或通道里，死状与船桥那五人相似，平静中透着诡异。显然，“静默协议”清除的不只是高级船员。
他们也遇到了更多被关押的“供体”。在平台中下层的多个大型舱室里，拥挤着数百名形容枯槁、眼神惊恐或麻木的男男女女，甚至还有少数看起来未成年的孩子。他们大多穿着统一的灰色单薄衣服，手腕或脚踝上带着dp编号的塑料环。舱室条件恶劣，空气污浊，排泄物的臭味混合着消毒水味令人作呕。突击队员们一边安抚这些受惊的受害者，引导他们向甲板安全区域集结，一边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教官，这里是技术组！”通讯器里传来焦急的声音，“我们找到主服务器舱了！门被加固封锁，内部有异常能量反应和机械运转声！自毁装置很可能在里面！我们正在尝试破门，但需要时间！”
“加快速度！需要支援吗？”
“暂时不用，但破门后情况不明”
“保持通讯，我马上到！”
陈教官加快脚步。当他带着人赶到位于平台吃水线附近的主服务器舱外时，技术组的两名专家正在用便携式切割机对付那扇厚重的防爆门，火花四溅。门旁的电子锁面板已经被暴力拆除，露出里面纠缠的线缆。
“还要多久？”
“至少五分钟！这门的装甲比预想的厚！”技术专家满头大汗。
，！
陈教官看了一眼时间，倒计时还剩不到七分钟。
“继续！其他人，在门口建立防线，准备应对可能的内部防御或爆炸！”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来不及拆除，至少要尽量保护数据核心，或者获取关键数据。
“沈雨，能从船桥终端获取更多关于自毁装置类型和数据核心结构的信息吗？”他再次联系后方。
“正在尝试船桥终端的访问权限有限，很多深层指令被锁死了。不过，我截取到了一段关于数据核心的架构描述。”沈雨的声音伴随着数据流的声响，“数据核心是分布式物理存储阵列，由多个高密度晶体存储单元组成，每个单元都有独立的物理破坏机制——通常是微型聚能装药或强酸溶解。一旦自毁程序最终触发，存储单元会在毫秒级时间内被彻底摧毁，无法恢复。”
“有什么办法能在触发前中断？或者即使触发，也能保住一部分？”
“理论上，如果能切断自毁装置的能源或控制信号，或者在触发瞬间，用极强的电磁脉冲（ep）或定向能量冲击，干扰其起爆或溶解过程，或许能保留部分数据的物理完整性。但成功率极低，且需要极其精准的时机和能量控制。”
沈雨顿了顿，声音突然提高，“等等！船桥终端收到一条新的、来源不明的外部信号！正在尝试与数据核心建立安全验证验证通过了！对方在请求上传一个数据包！信号特征很熟悉，是那个‘幽灵模块’！”
“什么？！”陈教官愣住了。那个潜藏在己方系统里、刚刚攻击过“海鸥号”残余电子系统的神秘模块，此刻竟然主动尝试与“渔场”的数据核心连接？
“它在干什么？要上传什么？”
“数据包很小，但加密方式极其复杂。它正在尝试似乎是一个覆盖指令或者某种‘钥匙’？目标是数据核心的自毁控制子系统！”沈雨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不确定性，“它在尝试改写或覆盖自毁协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切割机的嘶鸣，队员们的喘息，还有那无形的死亡倒计时，都像重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
终于，“嘎吱”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防爆门被切开了一个勉强可供一人通过的缺口。
“门开了！”技术专家喊道。
“小心！”陈教官率先持枪，侧身从缺口挤了进去。
主服务器舱内灯火通明，数十个黑色的机柜整齐排列，发出低沉的运行嗡鸣。而在舱室最深处，一个独立的、带有透明观察窗的密封金属柜格外醒目，里面可以看到排列整齐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晶体模块——那就是数据核心。
而就在密封柜旁边，一个红白相间的、带有醒目倒计时显示屏的柱状装置正在发出规律的“嘀嗒”数字无情地跳动着：00:03:17。
在倒计时装置和一个主控终端之间，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缆。
“就是它！尝试切断连接！”陈教官指向那些线缆。
技术专家立刻上前，但随即发现线缆都被特殊保护层包裹，且连接处有物理锁死和防拆传感器。“强行切断可能立刻触发！”
“沈雨！那个‘幽灵模块’的尝试有结果吗？”陈教官急问。
“它它上传完成了！数据核心的自毁控制子系统出现短暂波动！倒计时暂停了！”沈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然而，没等众人松一口气，那个柱状的自毁装置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灯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协议覆盖！启动备用物理引爆程序！最终倒计时：30秒！”
“妈的！还有备用程序！”技术专家脸色惨白。
29秒，28秒，27秒
“ep！有没有办法产生足够强的局部ep？”陈教官吼道。
“来不及准备大功率设备！而且可能损坏数据核心和其他设备！”另一名专家喊道。
20秒，19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几乎是在尖叫：“陈教官！那个‘幽灵模块’又动了！它在通过我们的系统，向数据核心发送一个超高强度的、极其短暂的定向能量脉冲！目标不是摧毁，是是干扰自毁装置的起爆电路！就是现在！”
几乎在沈雨话音落下的同时，众人看到那个柱状自毁装置内部，爆出一团极其耀眼但转瞬即逝的蓝色电火花！同时，整个服务器舱的灯光猛地一暗，所有设备发出“嗡”的一声异响，随即恢复正常。
而那个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血红色的倒计时数字，定格在了 00: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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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屏幕熄灭了。
舱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机柜恢复运转后轻微的嗡鸣声。
“成成功了？”一名队员不敢置信地小声问道。
陈教官快步走到自毁装置前，仔细检查。装置外壳完好，但指示灯全部熄灭，触摸上去一片冰凉，仿佛瞬间耗尽了所有能量。
他又看向那个密封的数据核心柜，幽蓝色的晶体模块光芒稳定，似乎未受影响。
“立刻检查数据核心状态！尝试读取！”他对技术专家下令。
“正在检查物理连接正常能量供应稳定初步扫描显示，存储阵列完整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五！”技术专家兴奋地汇报，“自毁程序被中断了！数据保住了大部分！”
陈教官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向船舱外，通讯频道里传来各小组陆续完成对散货船和沉船区域控制、并开始大规模转运受害者的报告。
“渔场”被攻破了，数以百计的无辜者获救，最重要的数据核心也奇迹般地得以保全。
然而，船桥里那五具诡异的尸体，以及那个在关键时刻两次出手、身份莫测的“幽灵模块”，却给这场胜利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幽灵模块’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陈教官望向舱顶，仿佛能穿透钢铁，看到那无形数字世界中潜伏的影子。
而远方，“方舟”仍在驶向深渊。“门扉”的波动，似乎正随着那致命的“溢出”信号，变得越来越强烈。真正的决战尚未到来，但更多的牌，正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被翻到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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