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号指挥中心里，巨幅屏幕上那个幽暗深海中的银灰色巨兽影像，如同一个沉默的惊叹号，悬停在所有人心头。空气凝滞，只有设备运行的细微嗡鸣和偶尔响起的加密通讯声。
赵将军已经下令将发现以最高密级上报，并请求进一步指示。编队保持着安全距离，如同一群警惕的猎犬，围着沉睡（或假装沉睡）的巨兽徘徊。无人潜航器（uuv）在更远处进行周期性绕飞，持续监视，不敢过分靠近，以免打草惊蛇。
“它的状态？”赵将军压低声音询问声纳操作员。
“机械噪音持续，但非常微弱，频谱分析显示主要是环境循环系统和可能的维生系统在低功率运行。未侦测到主动声纳脉冲或明显的推进器噪音。”操作员汇报，“它处于静默悬浮状态，像在休眠，或者等待。”
“等待‘信风号’？还是等待别的什么？”陈教官盯着屏幕上那个开启的通道入口，“那个入口是它唯一的进出通道吗？”
“uuv的初步侧扫声纳显示，在其另一侧似乎还有一个类似的、但尺寸稍小的封闭式舱门结构。”技术军官调出另一幅声纳图像，“可能是备用出口，或者专门用于水下设备或小型潜航器的进出。”
林卫国走到海图前，眉头紧锁：“这个位置，距离最近的国际航道也有相当距离，水深适宜，海底地形复杂，有利于隐蔽和防御。如果他们拥有先进的传感器和防御武器，我们现有的水面编队想要强行接近或攻击，会非常冒险。”
“关键是，我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陈教官沉声道，“除了可能存在的‘种子’、‘核心’和研究人员，还可能有关押的受害者、危险的生物实验材料、甚至自毁装置。贸然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总部的回电！”通讯参谋突然高声报告。
赵将军立刻接过解密的电文，快速浏览。他的脸色先是凝重，随即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
“命令。”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指挥中心内所有高级军官，“总部批准了我们‘有限接触、查明情况、伺机控制’的行动预案。但强调，必须在绝对确保不引发大规模冲突、不造成不可控生物危害的前提下进行。为此，总部已协调一艘‘海龙’级攻击核潜艇‘长城199号’全速向我们靠拢，预计六小时后抵达战场外围，提供水下警戒和支援。同时，一架运-9特种任务机正在装载一个加强排规模的海军陆战队‘蛟龙’突击队和相关的生化防护、破拆专家，将在三小时后空降至‘昆仑山’号，增强我们的登临和控制力量。”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的任务分两步。第一步，在‘长城199号’和‘蛟龙’突击队抵达前，保持严密监视，并尝试进行‘非接触式侦察’——使用更先进的小型、低噪音uuv，尝试从那个开启的入口进行渗透侦察，摸清内部结构、人员活动、以及可能的威胁。第二步，待支援力量到位，根据侦察结果，制定详细的登临控制方案，在必要时发动突袭，夺取‘方舟’控制权。”
“渗透侦察风险极高。”陈教官立刻指出，“对方肯定有内部监控和防御系统。一旦uuv被发现，他们可能会关闭入口，启动防御，甚至提前转移或销毁关键证据。”
“所以我们只能用最小的、最隐蔽的型号，并且行动必须极其小心。”赵将军看向沈雨，“沈工，我们携带的‘灵鳍’系列微型uuv，性能如何？”
沈雨略一思索，答道：“‘灵鳍-iii’型，长度仅80厘米，直径15厘米，采用仿生外形和低噪音电动推进，最大潜深300米，搭载高清微光摄像头、微型侧扫声纳和光纤数据链。其外形和声学特征在复杂水下背景噪音中很难被主动声纳区分出来，被动侦听也很难捕捉。如果从那个入口的边缘悄悄潜入，利用内部可能的水流和结构阴影掩护，有一定的成功几率。但它的续航力和数据回传距离有限，一旦进入封闭结构，光纤数据链可能中断，只能依靠内置存储器记录，退出后才能回收数据。”
“就是它了。”赵将军拍板，“立刻准备两艘‘灵鳍-iii’，制定渗透航线。由‘昆仑山’号上的uuv操作小组执行，陈中校，你派两名最细心的突击队员协同，负责现场指挥和应急。”
“是！”
命令迅速转化为行动。两艘修长、漆黑的“灵鳍-iii”被从专用储存箱中取出，进行最后的检查和任务参数注入。它们的外形确实如同深海中的某种鱼类，光滑而隐蔽。
陈教官挑选了李浩和另一名代号“山猫”、以细致冷静着称的“利剑”队员负责此次协同任务。两人换上了轻便的潜水服（非重型，主要为了防寒和一定程度防刮擦），携带水下通讯设备和自卫武器，登上一艘经过消音处理的小型工作艇，在夜色掩护下，悄然驶离“昆仑山”号，向着“方舟”所在的大致方位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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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月朗星稀，但厚重的云层不时掠过，投下片片阴影。工作艇关闭了大灯，只依靠微光夜视仪和gps导航，在起伏的海浪中低速前进。发动机被调至最低功率，声音几乎淹没在海浪声中。
李浩和“山猫”蹲在艇艏，紧盯着前方黑暗的海面和水下声纳显示屏。耳机里传来指挥中心沈雨的声音：“‘灵鳍’一号、二号已释放，正按预定航线下潜。你们到达预定投放点后，保持静默，通过水下数据链接收‘灵鳍’的实时图像和声纳数据，并进行微调指挥。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眼睛’和‘遥控手’，不是突击队。除非‘灵鳍’被发觉并遭到攻击，否则绝不暴露。”
“明白。”李浩低声回应。
工作艇在预定坐标点附近停下，抛下小型锚泊装置以稳定船身。李浩和“山猫”将携带的水下数据接收终端连接好，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两个微弱的绿色光点，代表着正在下潜的“灵鳍”。旁边的小窗口开始传来“灵鳍”前置摄像头拍摄的幽暗海水画面。
下潜过程平稳而安静。深度不断增加，一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八十米前方侧扫声纳的图像上，那个庞大的银灰色轮廓再次出现，比之前uuv拍摄的角度略有不同，更显压迫感。
“接近目标入口，距离五十米。”“灵鳍”的操作员声音从数据链中传来，带着一丝紧张。
屏幕上，“灵鳍”的视角缓缓调整，对准了那个在深海黑暗中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矩形入口。入口内部有极其微弱的、似乎是应急灯发出的暗绿色光芒，照亮了入口通道的一段。通道墙壁光滑，似乎是某种合金材质。
“未观察到明显的动态防御装置（如旋转摄像头、主动扫描光束）。入口处水流平稳，无明显异常。”“灵鳍”操作员继续汇报。
“按计划，一号先行进入，保持贴边低速，二号在入口外警戒并提供外部视角。”李浩下令。
“灵鳍一号”如同一条真正的小鱼，悄无声息地滑入那敞开的入口，进入通道内部。画面顿时从开阔的海水变为相对狭窄的金属通道。通道很宽敞，足以让“信风号”那样的船只驶入，此刻空无一物。墙壁上有规则的肋状加强结构，顶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发出暗绿色光芒的应急灯。
“灵鳍”沿着通道一侧缓缓前进，摄像头不断扫描四周。通道向前延伸了大约八十米后，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笔直向前，似乎通向更深处；另一条向右拐弯。
“选择直行主通道。”李浩指示。他们需要先摸清主体结构。
“灵鳍一号”继续向前。又前进了约三十米，通道前方豁然开朗，似乎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内部空间。但就在“灵鳍”即将探出通道口时，画面边缘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快速的红外扫描光束扫过！
“停！”李浩低喝。
“灵鳍一号”立刻悬停。操作员将画面局部放大并增强。在通道口附近的天花板上，几个非常隐蔽的、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半球形装置被识别出来。
“被动红外运动传感器，可能还集成了激光测距或低光级摄像头。”沈雨的声音在指挥中心分析道，“它们处于待机状态，刚才的扫描可能是周期性自检。‘灵鳍’的微小红外特征和微小体积可能暂时未被触发警报，但不能冒险。绕开扫描区域。”
“灵鳍”小心翼翼地调整姿态，几乎贴着通道底部，从传感器扫描区域的边缘下方缓缓滑入了那个巨大的内部空间。
眼前的景象，让通过屏幕观看的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无比空旷、挑高极高的内部船坞或仓储区。其规模之大，足以轻松容纳数艘“信风号”级别的船只。此刻，船坞内停泊着两艘小型、流线型的深潜器，造型科幻，表面没有任何可见的舷窗或标识。船坞四周是数层金属结构的平台和廊桥，有多个紧闭的舱门通往其他区域。整个空间照明昏暗，只有零星几点安全指示灯在工作，显得死寂而冰冷。
“未发现活动人员。”操作员汇报，“空气检测‘灵鳍’的微型传感器显示内部空气成分接近正常，但氧气含量略高，二氧化碳浓度极低，有轻微臭氧和消毒水气味。”
“像是经过净化和维持的封闭环境。”林卫国判断，“可能为了长期居住和进行敏感实验。”
“灵鳍一号”开始沿着船坞边缘缓慢移动，用摄像头和微型声纳扫描周围环境。它发现了几条通往不同方向的通道，有的有门禁，有的敞开着。在一个敞开的通道口附近，它捕捉到了地面上几道新鲜的、类似轮胎或重型设备移动留下的压痕。
“有近期活动痕迹。”李浩记录道。
就在这时，“灵鳍二号”从外部传来紧急警告：“注意！入口通道远端有灯光接近！有物体正在进入！”
所有人心头一紧。
“灵鳍一号，立即寻找隐蔽位置！二号，后撤隐蔽，持续观察！”李浩快速下令。
，！
“灵鳍一号”迅速躲到一艘停泊的深潜器阴影下方，摄像头调整角度，对准了入口通道方向。
只见入口通道深处，那暗绿色的灯光逐渐变亮，一个长方形的、约集装箱大小的银色自动化载具，沿着通道地面的导轨无声地滑行进来。载具顶部有闪烁的蓝色指示灯，侧面有几个机械臂接口。它匀速滑入船坞，然后拐向右侧一条标有“物资转运区”标识的通道，消失在其中一扇自动开启又关闭的舱门后。
“自动化物流载具看来这里的内部运输高度自动化，减少了人员暴露。”陈教官分析道，“这增加了我们渗透的难度，但也意味着某些区域可能人员稀少。”
待载具消失后，“灵鳍一号”再次行动。它没有跟随载具，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敞开的、标有“技术维护廊道（a区）”的通道。这条通道更加狭窄，两侧布满了管道和线缆。它小心翼翼地在管道缝隙中穿行，避开了几个看起来像是固定监控探头的装置。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气密门，门上有一个电子门禁面板和一个小小的观察窗。门紧闭着。
“灵鳍”无法继续前进。它利用最后的电量，将摄像头对准观察窗，进行高分辨率拍摄。
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门后是一个类似中央控制室或实验室的空间。数排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仪器台，几个巨大的显示屏（目前暗着），以及一个背对着门口、坐在控制台前的高背座椅上的人影！
那人穿着深蓝色的连体制服，头发花白，似乎在低头查看什么数据。由于角度和分辨率限制，看不清面容和具体操作。
这是他们首次在“方舟”内部发现活人！
“记录坐标和图像！”“灵鳍”的电量即将耗尽，开始按照预设程序，沿着来路悄然撤退。
与此同时，“灵鳍二号”也从外部观察到，那艘自动化载具完成装卸后，再次从物资转运区出来，沿着原路返回，消失在了入口通道深处。入口通道内外，再次恢复了死寂。
十几分钟后，两艘“灵鳍”微型uuv先后被工作艇回收。它们携带的宝贵数据被立刻下载并传回“昆仑山”号。
指挥中心内，技术人员快速处理着图像和数据。那个坐在控制室的人影被放大增强，虽然依旧模糊，但能看出是一个年纪较大的白人男性。
“比对数据库！”林卫国命令。
几分钟后，沈雨抬起头，眼中带着震惊：“初步比对有百分之六十五的相似度匹配到一个叫‘阿尔伯特·克劳斯’的人。此人曾是欧洲某顶尖理工大学的海洋系统工程学教授，十五年前因涉及学术伦理丑闻和未经批准的深海勘探项目被开除，之后销声匿迹。有未经证实的传闻称他被某个私人‘前沿科研’机构招募。如果真是他那么这艘‘方舟’的设计和建造，恐怕有着极高的技术含量。”
“一个失踪的顶尖海洋工程专家”赵将军面色凝重，“难怪能造出这种东西。”
就在这时，通讯参谋再次报告：“‘长城199号’潜艇报告，已抵达预定阵位，处于静默监听状态。‘蛟龙’突击队及专家小组的运-9机群已进入最后进场航线，预计二十五分钟后在‘昆仑山’号降落！”
支援力量即将到位。而“灵鳍”的侦察，虽然冒险，却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情报：确认了内部人员活动、部分结构布局、以及自动化程度高、传感器密布的特点。
陈教官看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克劳斯”影像和“方舟”内部的结构图，眼神锐利如刀。高速接敌的前奏已经完成，猎手已经窥见了巨兽巢穴的内部。接下来，就是制定具体的“捕猎”方案了。是在支援到来后立刻发动强攻？还是利用侦察到的信息，进行更精细的渗透和控制？
夜色依旧深沉，海面上的风似乎大了一些，浪头拍打着舰体，发出哗哗的声响。在这片黑暗的海洋之下，猎手与巨兽的终极对峙，即将进入新的、更加危险的阶段。而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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