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王烁的视网膜上,更烫在他的心头。
“他们带走了种子留下我们等死方舟消失了”
“方舟”指的难道是这艘“海鸥号”?还是别的什么?种子被带走了?被谁?带去了哪里?而“留下我们等死”——这个“我们”,除了眼前隔离舱里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是否还包括其他已经消失的“舱室”里的“东西”?
一连串冰冷的疑问和更加冰冷的现实,让王烁浑身发僵。他见过地下囚室里那些麻木绝望的面孔,也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搏杀,但眼前这一幕——这高科技外壳下的、更加系统化和非人化的遗弃与死亡,仍然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还有活口!”李浩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激动,打破了几秒钟的死寂。他迅速靠近第三个隔离舱,检查舱门。舱门被从外部锁死了,但旁边有一个控制面板,指示灯微弱地亮着。
伊莎贝拉则举着热成像仪,快速扫描了另外两个亮着灯的隔离舱。“第一个舱内没有明显生命体征,热源来自运行的设备。第二个舱有微弱的、不规则的生物热源,但形态很奇怪,非常分散,不像是完整的人体。”
王烁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的任务不是震惊,而是侦察和评估。“李哥,能打开这个舱门吗?”
“我试试。”李浩快速检查控制面板,发现需要密码或权限卡。“暴力破拆有可能损坏内部维生系统。得找授权或者从内部电路想办法。”
“立刻报告情况。”王烁按下通讯键,声音有些干涩,“‘探针’报告。发现疑似实验室区域,大部分隔离舱已空置,发现三名可能存活的被困者,其中一名生命体征微弱,舱门被锁。请求医疗和技术支援,并寻找开舱方法。”
“收到!”陈教官的声音立刻传来,“医疗组和技术组已经登船,正在赶往你们的位置。保持现场封锁,不要擅自尝试开舱,防止可能的生物危害或陷阱!”
几乎是同时,伊莎贝拉那边低呼一声:“王烁,你看这个!”
她指着第二个隔离舱观察窗的下方。那里,舱壁的金属板上,似乎用尖锐的物体刻划了一些歪斜的符号和数字,有些模糊不清,但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隐约能辨认出部分:“sg--009… v… 72… rej… pa…”
“sg--009”王烁立刻想起在“方舟”日志里看到过的类似代码,“这可能是‘样本’或‘载体’的编号。v?”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很快,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名穿着全套白色重型防护服、背着专业设备的医疗兵和技术人员,在两名突击队员的护卫下冲了进来。带队的是随舰的军医长和沈雨技术组的一名工程师。
“情况!”军医长言简意赅。
王烁快速汇报了发现。军医长立刻指挥医疗兵用便携式生命检测仪隔着观察窗对三个舱内进行扫描。
“三号舱,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心率不齐,血压极低,体温偏低,处于深度昏迷或濒死状态。”医疗兵报告,“二号舱有微弱的生物电信号,但形态异常,无法判断具体生命状态,需要开舱后详细检查。一号舱,无生命迹象,只有设备运行热源。”
沈雨带来的工程师则开始检查隔离舱的控制系统和船上的主电力、数据线路。“控制系统被远程锁定了,需要破解或物理接入船上的主控电脑获取权限。但船上的主服务器似乎已经被物理拆除或格式化,数据端口是空的。”工程师脸色难看,“这艘船被‘清理’得很彻底。”
“能不能从外部强行开舱,同时维持维生?”军医长问。
“风险很大。,暴力破坏可能导致内部压力失衡、管线断裂或触发未知的安全机制(比如释放镇静气体或消毒剂)。”工程师摇头,“最稳妥的方法是找到控制密码或权限卡,或者从船体其他还未被破坏的控制节点尝试恢复部分权限。”
“时间不等人。”军医长看着三号舱里那个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的身影,“尤其是三号舱里的,随时可能死亡。”
就在这时,伊莎贝拉忽然指着舱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类似医疗废物回收箱的金属柜说道:“那个柜子,门缝处有血迹。”
李浩立刻上前,小心地打开柜门。里面堆着一些沾染了污渍的白色防护服、手套、面罩,而在最上面,压着一件沾满暗红色血迹和不明污渍的实验室白大褂。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一个塑料卡片的一角。
李浩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地夹出那张卡片。那是一张身份门禁卡,上面的照片已经磨损不清,但名字还能辨认:dr e vogel。卡片边缘沾染着已经发黑的血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沃格尔博士”伊莎贝拉低声念道,“这名字有点耳熟我想起来了!‘蓝色地平线’公司三年前的一份公开学术合作者名单里,有一个叫埃里希·沃格尔的德裔生物医学工程师,专长是‘极端环境下的生物样本保存与活性维持’。后来他从公开学术圈消失了,传闻被私人机构高薪挖走。”
“很可能就是这个人。”王烁盯着那张血迹斑斑的门禁卡,“他或许曾在这艘船上工作,然后遭遇了不测。这张卡,说不定还有用。”
工程师立刻接过门禁卡,跑到隔离舱的控制面板前尝试刷卡。
“嘀——”
一声轻响,控制面板的指示灯从红色跳成了绿色!屏幕亮起,显示出一行德文和英文的选项菜单。
“有权限了!”工程师兴奋道,手指快速操作,“正在解除三号舱的锁定好了!”
“咔”的一声轻响,三号隔离舱的舱门密封解除,缓缓向一侧滑开。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药味、腐味和排泄物臭气的怪异气味涌出,即使隔着防护面具,也让人几欲作呕。
医疗兵们立刻上前,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将舱内那个瘦弱不堪的人形轻轻抬出,平放在展开的担架上。那是一个年轻的亚裔男性,几乎皮包骨头,身上布满了针孔、导管痕迹和不明原因的淤青和溃烂。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对光几乎没有反应。
“生命体征微弱,立即进行现场急救,稳定后转移回‘昆仑山’号!”军医长下令。医疗兵们开始插管、建立静脉通道、注射强心药物。
王烁看着那个年轻男子奄奄一息的样子,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想起了地下囚室里那些同样饱受折磨的面孔。罪恶,从未停止。
“试试打开二号舱。”陈教官的声音在耳麦中下令。
工程师用沃格尔博士的门禁卡尝试,但二号舱的控制面板提示“权限不足”。
“这个舱的权限等级可能更高,或者被单独加密了。”工程师皱眉。
“那第一个舱呢?”伊莎贝拉问。
工程师刷卡,第一个舱的舱门顺利打开。里面果然没有活人,只有一套复杂的、仍在自动运行的仪器设备,屏幕上跳动着难以理解的数据流,中央一个透明的培养皿里,盛放着一些暗红色的、粘稠的、微微搏动的不明组织。
“这是”连见多识广的军医长都皱紧了眉头。
“可能是培养中的‘样本’组织,或者失败的‘实验品’残留。”沈雨的声音通过工程师携带的通讯设备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要触碰!拍照记录,然后由专业生化处理人员封闭转移。”
技术人员立刻进行拍照和采样(外部气体和表面擦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设备单元用特制的密封袋封装起来。
现在,只剩下那个打不开的二号隔离舱了。
“能不能从电路上想办法,绕过控制系统直接开门?”李浩问。
“可以尝试,但需要时间,而且不确定会不会触发其他连锁反应。”工程师答道。
就在这时,那名正在对三号舱获救者进行急救的医疗兵忽然抬头,语气急促:“他醒了!有意识!”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担架上的年轻男子眼皮剧烈颤抖着,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试图聚焦。他的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王烁俯下身,凑近他嘴边。
“船水下”男子的声音破碎不堪,“‘信风’接走了‘种子’和‘核心’”
“信风号?是那艘补给船吗?它接走了什么?‘种子’和‘核心’是什么?‘方舟’又是什么?”王烁急切地追问。
男子的呼吸更加急促,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方舟’不是这艘船是另一个更大的他们要去‘新大陆’我们没用了就”
他的话语突然中断,眼睛猛地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然后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瞳孔彻底扩散,监测仪上的心跳曲线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心跳停止!”医疗兵立刻进行心肺复苏,但几分钟后,军医长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救了。他的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
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蜂鸣声。又一条生命,在揭露了只言片语的秘密后,消逝在这冰冷的钢铁坟墓里。
“‘信风号’接走了‘种子’和‘核心’‘方舟’是另一个更大的东西,要去‘新大陆’”王烁咀嚼着这些残缺的信息,感觉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这个犯罪网络,似乎远不止一个“屠夫”园区和一艘“海鸥号”医疗船。
“立刻全面搜查这艘船!”陈教官的命令传来,“寻找任何与‘信风号’、‘方舟’、‘新大陆’相关的线索!同时,扩大海上搜索范围,寻找‘信风号’的踪迹!”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海鸥号”被彻底搜查。除了那个诡异的实验室,还发现了被清空的船员生活区、一个简陋的武装人员宿舍(已空)、以及一个被部分焚毁的资料室,残留的纸灰中勉强找到几张未完全烧毁的纸片,上面有模糊的航海坐标片段和类似“ phalocation site alpha”的字样。
而那个始终打不开的二号隔离舱,在技术专家耗费大量时间进行谨慎的电路旁路后,终于被开启。里面的景象,让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突击队员和医疗兵,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人冲到角落干呕起来。
那里面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甚至不能称之为完整的生物。更像是一些被强行拼凑、又因为排斥或实验失败而扭曲溃烂的生物组织集合体,勉强维持着极其微弱的、怪异的生物电活动。这恐怖的一幕,被严格记录后,由专业的生化危废处理团队进行了最谨慎的封闭和处理。
“海鸥号”本身,在收集了所有可能的证据后,被暂时扣押,由一艘拖船拖往指定港口,进行更深入的司法检查和可能的后续利用。
站在“昆仑山”号的飞行甲板上,海风吹拂,王烁看着那艘白色的、渐渐远去的“海鸥号”,心中充满了沉重的无力感和燃烧的愤怒。他们来晚了。核心的罪证和人员可能已经被转移。救出的,只有一具即将死去的躯壳和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实验残骸”。而那些被带走的“种子”和“核心”,以及那个神秘的“方舟”和“新大陆”,又指向何方?
伊莎贝拉走到他身边,同样望着远去的船只,声音在海风中有些飘忽:“这只是一个节点,王烁。就像‘屠夫’的园区一样。我们捣毁了一个巢穴,截获了一艘船,但他们还有其他的巢穴,其他的船,甚至其他的‘方舟’。只要背后的利益网络和那些‘宋先生’、‘诺亚基金会’还在,这种罪恶就会换个地方,换种形式,继续滋生。”
“我知道。”王烁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所以,战斗还没有结束。只是换了战场。”
陈教官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海上行动,虽然未能竟全功,但意义重大。我们确认了‘海鸥号’的罪恶性质,获得了关键线索,也救出了一些证据。更重要的是,我们摸清了这个网络的一部分运作模式和逃跑路径。‘信风号’、‘方舟’、‘新大陆’这些新线索,会引导我们继续追查下去。”
他看了一眼王烁和伊莎贝拉:“你们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根据命令,王烁,你将随下一班直升机返回陆地,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然后等待新的安排。伊莎贝拉女士,你的国际合作部分需要进一步协调,也将离开舰船。”
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虽然早有预料,但王烁心中仍是一阵刺痛。
不久后,一架直升机降落在“昆仑山”号的甲板上。王烁背着自己简单的行囊,站在旋翼卷起的气流中。伊莎贝拉也来送行,她换回了便装,金色的长发在海风中飞扬。
“保重,王烁。”伊莎贝拉伸出手,这次她的眼神不再那么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希望下次见面,是在庆功的时候,而不是在另一个地狱的入口。”
王烁用力握住她的手:“你也保重,伊莎贝拉。谢谢谢谢并肩作战。”
没有更多的话语,一切尽在不言中。陈教官对他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期许和叮嘱。
王烁转身,登上直升机。舱门关闭,引擎轰鸣,直升机缓缓升空。
透过舷窗,他看到“昆仑山”号和“海口”号在蔚蓝的海面上逐渐变小,看到伊莎贝拉站在甲板上挥手的身影渐渐模糊。下方,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那片刚刚经历了追猎与发现、也隐藏着更多未知与罪恶的蓝色疆域。
然后,陆地的轮廓出现在远方。那片曾经爆发激战、承载了无数痛苦与反抗的土地——被他们内部代号称为“暗瓦”的罪恶园区——也逐渐清晰。
园区上空已无硝烟,但满目疮痍依旧触目惊心。直升机缓缓降低高度,准备降落在那片刚刚清理出来的临时起降坪上。
王烁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这里,他曾被俘,曾绝望,也曾与同伴携手杀出一条血路,救出无辜的生命。这里,有“屠夫”的疯狂,有受害者的血泪,也有战士们无畏的冲锋。
暗瓦,这个黑暗的瓦砾堆,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投入了阳光。但阳光之下,阴影依然顽固,并且向着更深处、更广阔的地方蔓延。
直升机稳稳降落。舱门打开,陆地上熟悉而又陌生的空气涌了进来。
王烁深吸一口气,背起行囊,踏出了机舱。
告别了暗瓦,但战斗远未结束。海上的线索,陆地的余烬,数据的迷雾,国际的博弈一切都在继续。而他,王烁,这个从血火中走出的年轻战士,将带着伤痕、记忆和更加坚定的意志,走向下一个未知的战场,去迎接那必将到来的、更加艰巨的挑战与对决。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脚步,不能停歇。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