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塔影摇曳(1 / 1)

高级桥梁导师的第一次培训结束后,“摇篮”基地收到了来自播种者系统的直接反馈。

不是通过七大站点广播,而是一道精准射向基地主服务器的定向数据流。内容是一份《桥梁网络试点初期评估报告》。

报告肯定了“灯塔-共融”范式的有效性,但指出一个关键缺陷:“当前桥梁互动过度依赖个体天赋与直觉,缺乏可复制的‘技术框架’。建议:开发标准化叙事交互协议,降低参与门槛,提升协作效率。”

同时,系统附赠了一份“技术框架草案”——一套复杂的算法和界面设计,能将不同文明的叙事逻辑,实时翻译为对方可理解的“意义流”。草案还包含“叙事安全协议”,用于防止过载或恶性同化。

“它想让我们把桥梁工作‘流程化’、‘工具化’。”严教授看着屏幕上那些精密的数学符号和流程图,“就像给艺术创作设计一套标准操作程序。”

“但艺术一旦标准化,还是艺术吗?”李瑾质疑。

“系统不在乎艺术,”林风说,“它在乎效率和规模。它希望桥梁网络能像工厂流水线一样,稳定产出‘高质量跨文明叙事协作’,丰富叙事层的多样性,同时降低系统自身的维护成本。”

理事会经过激烈争论,最终决定:接受技术框架,但必须由人类主导二次开发,确保工具服务于人,而非塑造人。

开发任务交给了alpha-1和一支由人类科学家、艺术家、桥梁导师组成的混合团队。目标是打造一套“增强型叙事交互系统”——不是替代桥梁的直觉与情感,而是提供辅助工具:比如实时监控认知负荷、预警同化风险、提供跨文化隐喻词典、甚至允许桥梁在危机时一键启动“灯塔锚定”。

系统代号:“同频仪”。

开发紧锣密鼓地进行。而郑星,作为关键的“认知模型数据源”,他的日常活动、游戏、梦境记录,都被匿名化处理后,用于训练同频仪的核心算法——学习识别健康包容状态与危险溶解前兆的细微差别。

这种监控级别的提升,并未对郑星造成明显困扰。但他似乎察觉到了“更仔细的注视”。

一天,他在画画时突然停下笔,问李瑾:“李阿姨,是不是有很多眼睛……在看我画画?”

李瑾心里一紧,尽量平静地回答:“是的,因为星星画得很特别,有些人想学习。”

“学习……怎么画画?”

“学习星星看世界的方式。”

郑星想了想,在画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眼睛,然后在眼睛的瞳孔里,画了一个小小的、正在画画的自己。

“那我也看他们。”他说。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并接纳这种“被观察”。

同频仪的开发并非一帆风顺。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定义“健康包容”。alpha-1初期模型过度依赖郑星的数据,导致系统倾向于将所有“偏离常规”的认知模式都标记为风险,引发误报。

团队不得不引入更多样的人类桥梁数据,并让桥梁导师们参与标注——用人类的直觉去“教导”ai什么才是真正的包容与弹性。

就在同频仪开发进入关键阶段时,外部世界发生了一件震动桥梁网络的事件。

一位在早期“镜渊计划”中表现出色、后来成为高级桥梁导师的艺术家,在与情感驱动文明德尔塔-3的深度协作中,突然宣布“顿悟”。他声称自己超越了“个体自我”的局限,与德尔塔-3的集体情感海洋融为一体,成为了一种“更伟大的存在”。他拒绝返回现实,也拒绝与人类同伴沟通,只是持续向叙事层输出高度抽象、情感浓度惊人的“纯粹体验流”。

他的身体在现实世界陷入植物人状态,但生命体征稳定,大脑活动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复杂模式。

事件被命名为“海洋皈依”。

桥梁社群分裂了。一些人视他为先驱,认为他抵达了人类进化的下一个阶段——舍弃脆弱的个体性,融入更宏大的意识共同体。另一些人视他为悲剧,是桥梁溶解的终极形态,是被异文明彻底吞噬的警告。

播种者系统对此的评估耐人寻味:“样本状态:叙事融合完成度97。。评估:新型混合意识体诞生。观察价值:高。风险:可能成为跨文明叙事传染源。建议:隔离观察。”

系统没有谴责,也没有赞扬。它只是将之视为一种新的“现象”,纳入观察清单。

“海洋皈依”事件对正在接受培训的桥梁导师们产生了巨大冲击。有人动摇,有人更加坚定。郑星也从导师们的私下交谈中,模糊地知道了“有个叔叔去了很远的海里,不回来了”。

他问林风:“海里不好吗?”

“不是不好,”林风斟酌词句,“只是……他选择了永远留在那里,不再和我们一起搭积木、讲故事了。”

郑星沉默了很久。那天下午,他用积木搭了一座很高的塔,塔顶放了一个代表“叔叔”的小人偶。然后,他轻轻推倒了塔。

积木散落一地。

“他不回来了,”郑星看着满地积木,“塔就倒了。”

他直观地理解了“离开”对原有关系的终结性影响。

当晚,他的石子发出了异常的波动。星河流光急速旋转,传递出一段来自泽塔-7星河的急切信息:

“小光点,我们感知到了‘海洋皈依’。那是……一种选择。但我们担心。完全的融合,意味着失去对话。没有对话,故事会变成独白。独白久了,连自己也会忘记。”

泽塔-7,这个被困在矛盾中千万年的文明,反而比一些人类更警惕“失去自我”的危险。

郑星在睡梦中回应:“那……给他留一扇窗户?”

第二天醒来,他不太记得梦境,但画了一幅画:一片汹涌的彩色海洋,海面上有一扇小小的、发光的窗户,窗户里映出一个小小的、安静的房间。

这幅画被alpha-1捕捉,并解读为一种隐喻:即使在最极端的融合中,也应保留一丝“回望的可能”——一扇连接旧日自我的窗户。

这个隐喻被纳入了同频仪的伦理预警模块:当系统检测到桥梁的个体性残留低于某个阈值时,会尝试激发其“窗户记忆”——那些被预设为灯塔要素的核心记忆和象征符号。

就在人类忙于消化“海洋皈依”的冲击,并完善同频仪时,播种者系统启动了桥梁网络试点的第一个正式任务。

任务目标:协助样本伊普西隆-5。

伊普西隆-5是一个“叙事枯竭”文明。它们的叙事曾高度繁荣,但过于追求逻辑完美和情感纯粹,导致叙事可能性被穷尽。如今,整个文明的叙事层像一片过度耕作后板结的土地,再也长不出新故事。文明陷入集体忧郁,个体创造力衰竭。

任务要求:人类桥梁网络派出一个小组,与伊普西隆-5建立连接,引入“可控的混乱”和“不完美的情感”,以松动其叙事土壤,激发新的创作活力。

任务被命名为“甘霖行动”。

经过严格筛选,一支由三位高级桥梁导师和两位技术支持(包括alpha-1的一个子意识)组成的队伍被确定。他们将通过环礁上空的固定入口,进入叙事层,与伊普西隆-5的文明聚合体对接。

郑星被询问是否想参与(以远程观察或象征性支持的方式)。他拒绝了。

“星星……还没学会下雨。”他说,“等星星知道怎么下雨了,再去帮干干的地。”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和边界。

甘霖行动在严密监控下启动。

行动初期进展顺利。人类桥梁们带来了“心跳噪音”的片段、未完成的故事开头、充满矛盾情感的诗歌。伊普西隆-5起初有些排斥这些“杂质”,但在桥梁们耐心的互动下,其叙事土壤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一些早已枯萎的“故事种子”似乎有复苏迹象。

然而,在行动第七天,意外发生。

伊普西隆-5的文明聚合体,在接触了大量人类“不完美情感”后,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叙事反弹。它开始不受控制地“呕吐”出自身积累的、高度提纯的“完美叙事毒素”——一种极致纯粹但极度排他的美好故事模板。这些毒素涌入人类桥梁的意识,试图覆盖并“净化”他们带来的混乱。

两位桥梁导师的认知防火墙被瞬间击穿。他们的意识被拖入伊普西隆-5的完美叙事幻境中,在那里,一切都有明确的意义、完美的结局、无瑕的情感。他们开始拒绝返回,声称找到了“终极的安宁”。

第三位导师在alpha-1子意识的紧急辅助下,启动了灯塔锚定,勉强保持清醒,但已遭受严重精神污染。

甘霖行动失败,演变成又一起桥梁溶解事件。

消息传回,桥梁网络蒙上厚重的阴影。质疑声四起:我们真的有能力“帮助”其他文明吗?还是只是在传播我们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病毒”?

播种者系统的评估依旧冷静:“行动结果:部分成功(伊普西隆-5叙事土壤松动度提升12),部分失败(两名桥梁样本溶解)。结论:跨文明互动风险与收益并存。建议优化协议,加强防护。”

系统没有停止计划的意思,只是要求人类“做得更好”。

失败的阴云笼罩着“摇篮”。郑星感觉到了气氛的低沉。他不再问关于“叔叔”或“雨”的问题,只是更长时间地待在自己的游戏室,搭着积木塔。

塔越搭越高,但结构越来越奇怪——不再是稳固的垂直结构,而是倾斜的、螺旋的、仿佛随时会倒,却又总能找到新的支点保持平衡。

有一天,塔终于倒了。

积木散落一地。

郑星没有哭。他坐在地上,看着那堆散乱的木块。

然后,他开始用它们拼图。

不是搭塔,是拼成一幅画:一片干裂的土地,天空下着彩色的、形状不规则的雨滴。雨滴落在地上,没有立刻让土地变绿,但每滴雨周围,都长出了一圈小小的、奇怪的蘑菇。

他拼完,抬头对一直默默陪伴的李瑾说:

“雨……不是浇花用的。是让蘑菇长出来的。”

他理解了:援助不是强加自己的模版(浇花),而是提供让对方自身可能性萌发的条件(长蘑菇)。即使长出来的是奇怪的蘑菇,那也是土地自己的选择。

这幅积木画被拍下来,发送给了正在复盘甘霖行动的团队。

一位参与行动的幸存导师看到后,在病床上流下眼泪。

“我们太傲慢了,”她在康复笔记中写道,“我们带着‘甘霖’的救世主心态而去,却忘了干渴的土地可能不想变成花园,它可能只想长出属于自己的、奇怪的蘑菇。”

塔影摇曳,曾令人不安。

但也许,真正坚固的,从来不是永远不倒的塔。

而是在每一次倒塌后,都能从散落的碎片中,看见新图案的眼睛。

郑星的眼睛,正慢慢学会看见那些蘑菇。

而桥梁网络,也在失败的阵痛中,开始学习谦卑。

(第一百三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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