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霄冲出地下洞穴的刹那,眼前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天空不再是永恒翻滚的金红云霞,而是被染成了暗红近黑的污浊颜色,如同凝固的血痂。云层低垂,几乎压到断崖边缘,云隙中流淌着粘稠的暗金色火焰,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点燃所触及的一切。空气滚烫到呼吸都会灼伤肺腑,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熔岩。
大地在崩解。
焦黑的琉璃地面如蛛网般龟裂,裂缝深处涌出暗红色的“岩浆”——那不是地火,而是高度浓缩的伪日之烬!无数裂缝交织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整片盆地仿佛随时会塌陷成深渊。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株千丈扶桑巨木。
在伪日金乌完全降临的威压下,它本就濒死的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终结。树冠上最后几片枯叶瞬间化为灰烬,主干上的皲裂伤口疯狂扩大,粘稠的黑色死寂液体如决堤般涌出,所过之处,连焦土都被腐蚀出深坑。巨木发出低沉到近乎呜咽的呻吟,那是木材纤维在高温与污染双重侵蚀下,彻底断裂、崩塌的声音。
“轰——!”
一根粗达十丈的主干侧枝,承受不住重量,从百丈高处断裂坠落,砸在地面,溅起漫天暗红火星。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扶桑木正在肢解!
“扶桑……”陈霄心头一紧。
他能清晰感觉到,地底三百丈处,那株三尺高的扶桑灵影,正随着地表巨木的崩溃而剧烈颤抖,本就黯淡的光影又稀薄了三分,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断崖上空,那头翼展三十丈的漆黑金乌,正缓缓扇动焦黑的羽翼。
每一片羽毛的扇动,都带起暗金色的火焰飓风;每一声呼吸,都喷吐出污秽的日精浓烟。它那双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眼瞳,如两轮即将熄灭的恶日,死死锁定了刚从地穴冲出的陈霄。
“正统……窃贼……”残魂的嘶哑声音直接在陈霄神魂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烧灵魂的痛楚,“把……日光……还来……”
它猛地张开鸦喙!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规则波纹。
而是实实在在的——火焰吐息!
一道直径超过三丈、纯粹由暗金色火焰凝聚而成的火柱,如同焚世之矛,撕裂污浊空气,朝着陈霄当头轰落!火柱所过之处,空间被灼烧出漆黑的裂痕,连光线都被吞噬!
这一击,已非金丹修士所能抗衡!
陈霄瞳孔骤缩,全身灵力疯狂运转!胸口扶桑叶烙印金光暴涨,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厚达三尺、铭刻着繁复扶桑叶纹的金色光盾!同时,他双手结印,身后那幅已补全七成的甘渊图鉴急速翻卷,画卷中羲和女神手中那捧“甘泉”虚影再度流淌而出,化作一层清澈的水幕,覆盖在光盾表面!
水火双重防护!
“轰隆——!!!”
暗金火柱狠狠撞上水幕光盾!
刹那间,天地失色!
金、青、暗红三色光芒疯狂对冲、爆炸!恐怖的冲击波如海啸般向四周扩散!断崖边缘的岩石被直接汽化,方圆百丈内的焦土被刮地三尺!那些离得稍近、还没来得及撤退的金乌剑派弟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余波卷入,瞬间化为飞灰!
陈霄闷哼一声,连退七步,每一步都在坚硬如铁的琉璃地面上踏出深深的裂坑。金色光盾表面浮现密密麻麻的裂纹,水幕更是蒸发大半,只剩薄薄一层。
但他……挡住了!
以金丹初期的修为,硬抗了元婴层次古魂的含怒一击!
“不可能……”远处,瘫坐在断崖边缘的日耀真人,失神地望着这一幕,嘴唇颤抖。他比谁都清楚祖师残魂那一击的威力——那是足以焚山煮海的伪日本源之火!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绝不敢硬接!
可这个陈霄,竟然接下了!
炎月更是脸色煞白,手中的日曜权杖“当啷”落地。她看着那个在火柱冲击下虽然后退、却依旧挺立的身影,眼中最后一丝顽固,终于彻底碎裂。
只有真正面对过祖师残魂的恐怖,才能明白,能在那等攻击下生还意味着什么。
天空中的伪日金乌,显然也被这个结果激怒了。
“唳——!!!”
它仰头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啼鸣!双翼猛然张开到极限!
下一刻,它那三十丈宽的焦黑身躯,开始燃烧!
不是从内而外的火焰,而是每一片羽毛、每一寸骨骼,都从内部透出暗金色的火光!整个身躯如同化作了一轮……黑色的太阳!
无穷无尽的暗金色火焰,以它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爆发式扩散!
火焰所过之处,天空被点燃,大地被熔化,空气被蒸发!这不是攻击某个目标,而是……无差别的焚世洗地!
它要彻底毁掉这片天地!毁掉所有可能威胁它“伪日权柄”的存在!
“糟了!”陈霄脸色剧变。
这一招,他挡不住!
不止他挡不住,整个汤谷秘境,都将在这种规模的火焰爆发中彻底崩溃!地表的一切都会被焚毁,地底的甘渊之心会被污染同化,扶桑灵影会彻底消散……一切都会被拖入永恒的伪日火海!
必须阻止它!
陈霄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胸口扶桑叶烙印上!
“以我之血,唤扶桑之灵——”
“以我之魂,请甘渊之忆——”
“此方天地——”
“听我号令!”
精血融入烙印,烙印金光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金色光柱,直贯地底三百丈深处!
地底,那株三尺高的扶桑灵影,在这一刻,停止了颤抖。
它静静悬浮在近乎干涸的泉眼上方,淡金色的光影缓缓舒展,如同一位垂暮的老人,最后一次挺直了脊梁。
然后,它开始燃烧。
不是伪日金乌那种充满毁灭的燃烧,而是如蜡烛般,将自己最后的存在,化作最纯粹的光与热,顺着那道金色光柱——
逆流而上!
“轰——!”
金色光柱骤然膨胀十倍!光柱之中,浮现出扶桑木完整的虚影——从地底灵影,到地表巨木,再到远古时期枝繁叶茂、栖日养乌的神圣姿态!
这道虚影,挡在了陈霄身前,挡在了正在爆发的伪日金乌与这片濒死的天地之间。
虚影舒展枝叶,轻轻摇曳。
无数细密的、温暖如春日阳光的金色光点,如蒲公英般飘散开来,迎向那毁灭一切的暗金火海。
每一个光点触碰到火焰,都如清水滴入滚油,发出“滋滋”的声响。火焰会被削弱一丝,光点也会黯淡一分。
这不是对抗,而是……牺牲。
扶桑木,在以自己最后的存在为代价,为这片它守护了八百年的土地,争取最后的时间。
陈霄站在金色光柱中,站在扶桑虚影之后。
他看着漫天飘散的金色光点,看着那些光点如飞蛾扑火般消融在暗金火焰中,看着扶桑虚影一点点变得透明……
他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平静。
他抬起右手,食指在眉心轻轻一点。
那滴帝俊虚影赐予的“金辉”,那滴羲和虚影赐予的“清露”,同时亮起。
“既得权柄,当行职责。”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火焰的咆哮,传遍整个汤谷:
“伪日窃权,天地共诛——”
“今日,我以山海管理员之名——”
“行……校正之权!”
话音落,他身后的甘渊图鉴,彻底燃烧起来!
不是毁灭,而是将补全七成的所有规则烙印,一次性全部激发!
他要以这片天地的“正统记忆”,强行对抗“伪日现实”!
哪怕代价是……图鉴崩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