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霄重返焦岩林与苏璃二人会合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日耀真人终究没有阻拦,只是远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难言。断崖上的金乌剑派弟子们,则彻底陷入了混乱——有人茫然四顾,有人低头沉思,更有人悄然退去,不知所踪。唯有炎月仍紧握权杖,守在日耀真人身侧,眼神中残留着挣扎,却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但这都与陈霄无关了。
他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日。
“前辈!”林素素抱着白角猊迎上来,小脸上满是担忧,“您没事吧?刚才那边金光冲天的……”
“无碍。”陈霄摇头,目光扫过苏璃,“准备得如何?”
苏璃摊开手掌,掌心悬浮着三枚青翠欲滴的玉丹:“‘青木回春丹’,以我自身青木本源温养三日,蕴含极强生机,可在关键时刻护住心脉、吊住一线生机。”她又取出一卷淡金色的丝线,“这是用‘月华鲛绡’与‘星尘沙’炼制的‘引灵索’,坚韧异常,可抵御高温与侵蚀,最长可延伸百丈。”
陈霄点头,接过丹药与丝索。他看向林素素怀中的白角猊,小家伙此刻碧蓝的眼睛瞪得溜圆,正紧张地盯着他胸口那枚扶桑叶烙印。
“小白说……”林素素翻译着小兽的意念,“那个方向,死气最浓,但底下……有一点点很温暖、很干净的光在闪。”
她指的,正是甘渊之底。
陈霄心中了然。白角猊感知到的“温暖干净的光”,应该就是被伪日锁封锁的“甘渊之心”。而周围浓郁的“死气”,自然就是亿万污秽日精凝聚的伪日锁本身。
“我们何时下去?”苏璃问。
“现在。”陈霄没有犹豫,“扶桑灵影最多再撑两日,金乌残魂随时可能彻底苏醒。每拖一刻,风险就大一分。”
他看向二人:“你们不必跟我下去。甘渊之底情况不明,我虽有日光护体,却未必能护你们周全。”
“不行。”苏璃斩钉截铁,“甘渊之底若真如凌旭阳所说,是伪日大阵的核心‘魂巢’,必有阵法陷阱。我通晓丹道与部分阵法,可助你辨识破绽。至于安危——”她微微一笑,“你忘了?北疆冥泽,我也是跟你一起闯过来的。”
林素素也用力点头:“还有我!小白对生机死气的感知最敏锐,能帮前辈避开最危险的污染节点!”
陈霄看着二人坚定的眼神,沉默片刻,最终颔首:“好。但切记,一切以自保为先。若情况不对,立刻撤回。”
三人不再多言,悄然离开焦岩林,绕开金乌剑派可能监视的区域,从甘渊盆地另一侧的一处裂缝,悄然潜入。
越往下,环境越是恶劣。
暗红灰烬如暴雪般倾泻,粘稠的熔金光液在岩壁缝隙间流淌,散发出刺鼻的硫磺与焦糊味。温度高得骇人,寻常筑基修士在此,护体灵力恐怕撑不过十息便会崩溃。即便有陈霄的日光护体撑开一片相对清净的区域,苏璃和林素素仍感呼吸困难,不得不全力运转功法抵御。
下行约百丈,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直径超过千丈,高度也有数百丈。空洞中央,是一片“湖泊”——但与地表甘渊那污浊的熔金光液不同,这里的“湖水”种更加诡异的状态:
最表层,是翻滚沸腾的暗红色“岩浆”,那是高度浓缩的伪日之烬;中层,则是粘稠如胶的暗金色“光液”,由衰败日精与污秽灵气混合而成;而在最底层,透过层层污浊,隐约可见一点微弱却纯净的——青金色光芒。
甘渊之心!
而此刻,这片“湖泊”的表面,正被无数粗大的、暗红近黑的锁链纵横交织,死死封锁!锁链一头扎根在四周岩壁,另一头则如蛛网般汇聚向湖心深处,紧紧缠绕着一枚拳头大小、通体青金色的“晶体”。
那就是伪日锁!
锁链表面,无数扭曲的符文明灭不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与封禁气息。每一条锁链,都在源源不断地从湖水中抽取污秽日精,反哺给湖心深处某个存在——陈霄能清晰感知到,在伪日锁最密集的湖心下方,一团庞大、暴戾、充满贪婪的意志,正随着锁链的搏动而缓缓苏醒。
金乌残魂,就在那里!
“必须先破锁,才能取心。”苏璃低声道,“但伪日锁与残魂相连,一旦触动,必会惊动它。”
陈霄点头,目光落在那些锁链上。在秘境权限的感知下,他能清晰“看”到每一条锁链的灵力流向、符文结构,甚至能追溯到它们与地表的“汲日阵”、与扶桑木根系的污染脉络之间的关联。
这不仅仅是物理的锁链,更是整个伪日污染体系的核心枢纽!
“要破锁,需先断其源。”陈霄沉吟道,“伪日锁的力量,来自污秽日精。而污秽日精的源头,是甘渊被污染的本源,以及……扶桑木被抽取的本源。”
他忽然心中一动。
扶桑木的心核,正被类似的污秽封锁。而他胸口的日光烙印,对那种污秽有净化之效。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淡金色的日光。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去碰触伪日锁,而是将日光化作无数细如牛毛的金丝,悄然探入四周岩壁——顺着那些从地表延伸下来的、连接着扶桑木根系的污染脉络,逆流而上!
他要做的,不是强攻,而是“疏通”!
日光金丝如灵蛇般在污染脉络中穿行,所过之处,污秽如冰雪消融,被封锁、扭曲的地脉灵气,开始缓缓恢复流通。虽然杯水车薪,但这一点点变化,却像在死水潭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涟漪,开始扩散。
首先是地底三百丈处,那株濒临消散的扶桑灵影,忽然微微一颤!
它扎根的那口泉眼,原本已经干涸,此刻却因为地脉灵气的一丝丝松动,竟重新渗出了一滴淡金色的泉水!泉水滴在灵影根部,那近乎透明的虚影,竟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紧接着,地表之上,千丈扶桑巨木的树干深处,那团被黑色死寂液体包裹的金色心核,忽然搏动得有力了一分!
一缕比发丝还细、却真实存在的纯净日曜之力,从心核中渗出,顺着刚刚被日光金丝疏通的微小脉络,缓缓流向根系,又顺着根系……流入地底,汇入灵影!
虽然只有一丝,但这是八百年来,扶桑木第一次,主动向地底灵影输送生机!
“嗡——!”
整个汤谷秘境,似乎都随着这一丝生机的流转,轻轻一震。
陈霄闭目,全力感知着这种变化。
在他的识海中,无字天书《大荒东经》中关于“甘渊”的篇章,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补全、亮起!
原本模糊的记载变得清晰,缺失的细节自动浮现。他“看”到了甘渊未被污染时的完整地貌,看到了羲和女神每日浴日的具体仪式,看到了甘泉如何滋养扶桑、扶桑又如何反哺甘渊的完美循环……
甘渊图鉴,补全度从三成,一跃升至七成!
而随着图鉴的补全,陈霄对这片圣地的理解,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他忽然明白,甘渊之心不仅仅是“纯净日曜本源”,更是这片圣地“记忆”与“规则”的具现化结晶。它记录着甘渊的完整历史,维系着此地的根本法则。
要净化甘渊,不是简单地把污秽清除,而是要用甘渊之心,重新“覆盖”掉被伪日篡改的规则!
异变陡生!
湖心深处,那团暴戾的意志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根本性的威胁,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嘶鸣!
伪日锁链疯狂震颤,亿万污秽日精如潮水般涌向湖心的青金色晶体,试图将它彻底吞噬、污染!
而一直沉睡的金乌残魂,终于……睁开了眼睛。
两道暗红如血、充满无尽贪婪与毁灭欲的目光,如实质般刺破层层污浊,死死锁定了陈霄!
但陈霄没有退。
他站在洞穴边缘,胸口扶桑叶烙印金光大盛,与地底扶桑灵影、与地表扶桑心核、与正在迅速补全的甘渊图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共鸣之网。
他伸出手,虚按向湖心那枚青金色晶体。
“甘渊——”
“归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