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没入躯体的刹那,并非力量的粗暴灌注,而像是打开了一扇尘封的门。
无数细碎的画面、声音、感知的片段,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群,纷纷扬扬地涌入容舟的意识深处,却又在触碰的瞬间,化作她能理解的、明确无误的信息。
晶石。
真正的、可供开采携带的“晶石”,是环绕整个地下神殿区域的、岩脉中自然凝结的能量结晶体。
它们因神殿溢散的力量而生成,位置如同星辰图谱般在她脑中点亮。
左后方三百米,岩壁夹层,十二块中等纯度。
正前方水池下,与石鱼游动轨迹共鸣的七个节点,各有一块高纯度核心
神像。
不止一座。
这座被锁链缠绕的、蕴含“起源之痛”的神像,只是第一座。
信息中浮现出模糊的方位感与意象——北方极寒之地,西方荒漠古战场地下,东方腐朽王朝旧都,龙脉之下
还有更多,更多,如同散落的星辰,遍布在这片大陆各处,甚至可能。
每一座神像,都封存著兽神在漫长岁月与无尽循环中,因尝试“拯救”而剥离出的部分神格力量与记忆碎片,是祂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败后留下的伤痕与路标。
那个指引性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无比清晰,直接回荡在她融合了新旧神力的意识核心。
它褪去了古老传说中的模糊与宏大,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属于“规则”或“程序”般的平静,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性:
【集齐散落的神像之力】
【你便可撕裂此界时空之障壁】
【定位归去之坐标】
【穿梭世界之壁垒】
归去。
回家。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容舟灵魂最深处、最顽固的执念上。
回到那个有平等、有法制、有她熟悉的一切的现代社会。
她的父母还在等她。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妈妈,一天又一天打扫自己房间,舍不得烧掉自己的东西。
她舍不得看到妈妈每天抱着自己的衣服闻她的味道。
她要回到她作为“容舟”而不是什么“神格碎片”或“救世主候选人”的平凡人生。
这是支撑她在这个扭曲世界活下去、没有彻底疯掉的最强动力,是她心底从不曾熄灭的、幽暗却炽热的火苗。
而现在,这个冰冷神秘的声音告诉她,有路。
一条艰难无比、需要集齐所有神像力量的路,但终点,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家。
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方才融合力量带来的充盈感,瞬间被一种更为复杂汹涌的心绪淹没。
那冰冷而宏大的“声音”在传递完“收集神像、撕裂时空、定位归家”的核心信息后,并未立刻消散。
它仿佛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在核心指令下达后,开始播报附加条款。
又一段更加清晰、却也更加强硬的意念,不容拒绝地烙印进容舟刚刚融合了部分神力的意识之中:
【完整权柄可重塑规则】
【汝之归途需经此界因果】
【临行之前当以完整之力】
【修正繁衍之扭曲】
【延续雌性之脉】
【此乃获得‘破界之许’必须偿还之‘愿力代价’】
信息如同冰冷的契约条文,一字一句,砸得容舟灵魂发颤。
她理解了。
那个声音并非无偿提供“回家的船票”。
它给出了明确的条件。
收集所有神像碎片,获得完整神力后,你将拥有“撕裂时空、穿梭世界”的资格。
但在使用这份资格、启动归家程序之前,你必须先动用这份完整的、足以重塑部分世界规则的伟大力量,去做一件事——
修正那个由小女孩藜的第二个绝望愿望所造成的、使雌性血脉不断稀薄直至消亡的“诅咒”。
你必须尝试“拯救”正在走向灭亡的雌性,延续她们的血脉。
这是你必须支付的“愿力代价”。
否则,归途不通。
仿佛一盆冰水混合著滚油,当头淋下。
容舟真的无语死了。
要收集这些东西,兽神为什么自己不来,还费老劲大老远地跑到另一个世界找上她。
真是有病吧。
她抬起头,眼中残留的金芒与原本的冷冽激烈交织,看向那座已经黯淡、仿佛完成了最后使命的巨大神像。
她不在乎是否要当救世主,不在乎兽人世界的存亡。
但她在乎“回家”。任何能指向这个终点的线索,她都会死死抓住。
至于修正这个世界
她对这个世界雌性的处境感到可悲、厌恶,但那更多是出于对扭曲制度的反感,出于现代灵魂的伦理不适。
她从未想过,也绝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最珍贵的“回家”希望,与“拯救这个世界濒危的雌性”这种宏大而该死的使命绑定在一起。
她只想离开。
干净利落地离开。
这个世界的存亡、雌性的命运,与她何干?
她们痛苦,难道她就不痛苦吗?
被抛到这个鬼地方,挣扎求生,目睹惨剧,背负莫名其妙的记忆和力量
她才是受害者。
现在,却要她先当救世主,才能拿到回家的钥匙?
弄她过来的时候经过她同意了吗,就因为她是女的?
神殿内的其他兽人,看到的只是神像发光、力量融合的惊人异象,以及容舟短暂的失神与剧烈反应。
他们只看到,那个少年在吸收了神像金光后,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变得更加晦涩难明,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睛里,有种让人心悸的东西在沉淀。
白角少年静静地看着她,红瞳中映出她眼中尚未完全平复的波澜,仿佛早已洞悉了她所接收到的一切。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目光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了然的悲悯。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收集碎片,打开归途。
容舟握紧了拳头,新生左手的力量与刚刚融合的温润神力在血脉中无声奔流。
她扫了一眼脑海中清晰的晶石分布图,又望向那似乎指向遥远彼方的、其他神像的模糊方位。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强敌环伺,世界濒临崩溃。
但此刻,她心中那簇名为“回家”的火,从未如此刻般,带着灼痛的真实感,猛烈燃烧起来。
“走。”她开口。
“先拿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