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刀,对于现在身无分文的他们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
更重要的是,灰爷明显已经盯上他们了。
与其被他暗中算计,不如摆在明面上交易。
“遗迹里除了晶石,还可能有什么?”容舟问。
“不知道。”灰爷坦白,“可能是古器,可能是典籍,也可能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个空壳子。下遗迹本来就是赌。”
“你的人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黎明。”灰爷站起身,“如果答应,明天来镇东的‘铁匠铺’找我,认认人,听听安排。如果不答应”
他笑了笑,独眼里没什么温度。
“那就当今晚我没来过。订金你们留着,算是交个朋友。”
说完,他转身开门,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
门重新关上。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着桌上那八枚钱牌,泛著冷硬的光。
幽小声问:“老大,去吗?”
荣华沉吟:“灰爷不像善类,但至少明码标价。而且我们确实需要钱。”
容舟没说话。
她看向窗边的白角少年。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红瞳正静静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催促,没有建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仿佛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会跟着。
容舟蹙眉。
这应该是个精神病。
说不定是因为近亲繁殖导致的,毕竟这个世界的雌性数量这么少。
思绪转回。
遗迹。
古兽人的遗迹。
会不会和兽神有关?
半晌,容舟伸手,拿起一枚钱牌,在指间转了转。
“去。”她说。
“既然他敢请,我们就敢下。”
黎明前的沙漠是最冷的。
容舟四人踏出驼铃栈时,天边还是深青色的,只有一线惨白的光挤在地平线上。
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细沙打在脸上,像针扎。
镇子还在沉睡。
他们沿着昨日灰爷指的方向,很快找到了那间“铁匠铺”。
其实是个用废旧车厢和锈铁皮拼凑的大棚子,门口挂著个歪斜的铁砧标记。
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金属碰撞声。
大棚里已经聚集了不下三十个兽人。
高矮胖瘦,种族各异。
有皮毛厚实的北地熊族,有尾巴粗壮的蜥蜴人,有翅膀收在背后的鹰身兽人,甚至还有两个浑身覆盖细鳞、眼睛像冷血动物的沙漠蛇族。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体味、金属锈味,以及一种绷紧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气息。
灰爷站在一个倒扣的木桶上,正低声和一个背着巨大重斧的犀牛兽人说著什么。
看到容舟四人进来,他独眼扫过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找地方待着,等人齐。卡卡晓税徃 埂辛蕞快”他简短地说,又转回去继续交代。
容舟四人找了个靠边的角落。
幽好奇地打量著周围的兽人,荣华闭目养神,白角少年则安静地站在容舟身后半步,红瞳平静地扫视著整个大棚。
他的目光在某些兽人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些,像是在辨认什么。
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个兽人进来。
天光渐亮时,大棚里已经聚集了近五十个兽人。
灰爷跳下木桶,清了清嗓子。
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规矩再说一遍。”灰爷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棚子每个角落,“下遗迹,听指挥。沙噬虫我来对付,你们只管往里冲。找到的东西,按出力分。私藏者——”他独眼里寒光一闪,“扔去喂虫子。”
没人说话。
“出发。”
两个字落下,棚子里的兽人动了起来。
没有列队,没有口号,但行动出奇地一致。
所有人转身涌向棚子后方。
那里没有门,只有一块巨大的、被掀开的铁皮,露出外面灰白色的沙漠。
然后,容舟看到了让她瞳孔微缩的一幕。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兽人身体开始扭曲、膨胀。
皮毛撕裂衣衫,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一个熊族兽人在三步之内化为一头肩高近两米、人立而起的巨熊。
一个蜥蜴人匍匐在地,四肢变粗,尾巴拉长,化作一条近五米长的巨蜥。
鹰身兽人展开双翼,卷起狂风。
“变回原形。”荣华低声提醒,“沙漠奔袭,人形太慢。”
话音刚落,他身周也泛起淡金微光。
当巨大的黑狼出现在所有兽人面前的那一刻。
不少兽人都忌惮的看了一眼这边。
幽闭上眼。
白光闪过,他缩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白毛狐狸,跳上容舟的肩膀,用蓬松的尾巴圈住她的脖子。
白角少年没动。
他只是看向容舟,似乎在等她先变。
容舟沉默了一秒。
她不会化形。
但体内那股力量她能感觉到,如果她愿意,可以催动某种变化。
只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就这样跑。”她简短地说,骑上黑狼的背。
白角少年依旧保持着人形,步伐轻盈地跟在容舟身后。
身后,兽群已经冲出。
五十多头形态各异的巨兽在黎明前的沙漠上狂奔,蹄爪踏地声如闷雷,扬起的沙尘像一道移动的黄色墙壁。
荣华将速度提到了极限。
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每一步蹬地都深深陷进沙里,又像弹簧般弹射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
她侧目看了一眼白角少年。
他跑得毫不费力,甚至有些悠闲。
三个小时。
太阳从地平线完全升起,将沙漠烤得滚烫。
兽群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有些体力较差的已经开始掉队。
终于,最前方的兽人发出一声低吼,缓缓停下。
所有兽人无论是保持原形的,还是人形的都停了下来。
容舟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沙。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
然后,呼吸一滞。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地缝”。
那是一片下沉的城池。
像是整块大地被巨斧劈开,又或者地壳曾在这里塌陷。
一个直径超过千米的巨坑赫然出现在沙漠中,坑的边缘陡峭,深不见底。
而在坑壁的中段,隐约能看见人工开凿的阶梯、平台,以及嵌入岩壁的建筑残骸。
坑口,那里盘踞著一片蠕动的、黑褐色的“潮水”。
沙噬虫。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甲壳在阳光下泛著油腻的光。
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坑口边缘,口器开合,发出细密而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而在虫群中央,一个明显是人工修建的、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石质拱门,半掩在沙虫堆里。
那就是遗迹的入口。
灰爷从一头灰狼的形态变回人形,走到坑边,独眼扫视著下方那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虫海。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气喘吁吁却眼神炽热的兽人们。
“休息一刻钟。”他说,声音在空旷的坑边回荡。
“然后,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