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四人在驼铃栈一楼的汇合。
饭菜供应的是沙薯糊、烤饼和一种腥味很重的肉汤，但至少明码标价，没敢拿毒肉充数。
容舟和荣华要了糊和饼，白角少年面前只放了一碗清水。
幽回来得晚些，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有消息了，”他压低声音，在桌边坐下，“大消息。”
食堂里还有另外三四桌客人，大多是风尘仆仆的旅人或佣兵模样。
角落里一桌三个兽人喝得面红耳赤，说话声很大。
幽等伙计把汤端上来走开后，才凑近些：“镇子东边，三天前，沙暴卷过后，露出个地缝。”
容舟抬眼。
“据说往里走，是个没被摸过的遗迹。”幽表情兴奋，“有兽人说看见里头有反光，像是金属器皿，还闻到了‘晶石’的味道。”
晶石。
在这个世界，尤其是沙漠地带，某些特殊晶石蕴含着纯净的能量，是修炼者、巫祝、甚至某些古老仪式急需的硬通货。
拳头大一块中等品质的晶石，能换几十甚至上百刀。
荣华皱眉：“新露出的遗迹？为什么没被占？”
“因为‘守门’的不是兽人。”幽舔了舔嘴唇，“据说地缝口盘著一窝‘沙噬虫’，成百上千，见活物就钻。已经有两批想硬闯的，被啃得只剩骨头。”
沙噬虫，沙漠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之一。
指甲盖大小，甲壳坚硬，口器能咬穿皮甲，成群出现时连大型沙兽都能在几分钟内啃成骨架。
容舟沉默地掰著烤饼。
幽看向容舟，眼睛亮晶晶的：“老大，咱们”
“晶石确实值钱。”荣华冷静道，“但沙噬虫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容舟没说话。
她慢慢嚼著干硬的烤饼，目光落在食堂角落里那些谈笑的兽人脸上，又移向窗外。
夜色渐浓，沙漠的风开始咆哮，卷起沙粒扑打在兽皮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遗迹，晶石，沙噬虫。
那个灰爷。
也要注意一下，没道理他们不知道这个消息。
“幽，”容舟忽然开口，“灰爷的人，有没有在找你？”
幽一愣，摇头：“没特意找，但我打听到的很多消息，都是从灰爷手下那些小喽啰嘴里漏出来的——他们好像有意无意在散播遗迹的事。”
“明天，”容舟说，“我们去看看那个地缝。”
幽眼睛一亮，荣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白角少年依旧安静坐着，红瞳望着桌上跳跃的油灯火苗，不知在想什么。
食堂里，其他兽人还在热烈讨论著遗迹和发财梦。
窗外，沙漠的风越刮越猛。
驼铃在风中沉闷地响着，像是什么东西，在黑暗深处，缓缓苏醒的脚步声。
夜深了，沙漠的风在土楼外呼啸，像无数头困兽在撞墙。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火苗在陶碟里跳动，把四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斑驳的土墙上。
幽已经蜷在通铺角落里睡着了，呼吸均匀。
白角少年依旧坐在窗边，背对着房间，红瞳望着窗外被风沙遮蔽的月亮。
这少年自从见到容舟后就没再开口说话了，整个人好像失了智一样，也不吃东西，也不睡觉。
非常奇怪。
荣华盘膝坐在灯旁，闭目养神。
容舟没睡。
她靠坐在墙边，右手无意识地摩挲著新生的左手手腕
那里的皮肤还比其他地方稍嫩一些，但骨骼肌肉已经恢复如初。
真神奇。
自己这再生能力。
还有那个遗迹。
古兽人留下的建筑？
埋藏晶石的宝库？还是
她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荣华。”
荣华睁开眼。
“那个遗迹，”容舟问，“你觉得会是什么？”
荣华沉吟片刻：“沙漠里这样的遗迹不少。古兽人王朝更迭，部落迁徙，有些聚居点或神庙被风沙掩埋，隔几百年又露出来。大多只剩残垣断壁，少数保存完好的，可能会有随葬品、祭祀器、或者储藏的物资。”
“晶石呢？”
“晶石矿脉通常在地下，但古兽人有收集能量晶石的习惯，用于照明、巫术、或某些仪式。”荣华顿了顿，“如果真是未被发掘的遗迹，确实可能有晶石储备。但”
“但什么？”
“但沙噬虫通常生活在沙层深处，以矿物微粒和微小生物为食。”荣华眉头微蹙，“它们大规模盘踞在遗迹入口，有点反常。除非那里有它们特别需要的东西，或者，它们在守护什么。”
守护。
这个词让容舟心头一动。
正思索间——
“咚咚。”
极轻的敲门声。
荣华瞬间起身。
幽也醒了，翻身坐起，眼神清明。
白角少年依旧看着窗外。
容舟示意荣华开门。
门外站着灰爷。
依旧是那身旧皮袄，独眼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像颗浑浊的琥珀。
他没带白天那两个手下，只身一人，手里拎着个不大的皮袋。
“方便说话？”灰爷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容舟点头。
灰爷走进房间，随手带上门。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
在幽脸上停了一瞬，在荣华的衣袍上多看了一眼，最后落在窗边的白角少年背上。
“几位歇得还好？”灰爷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还行。”容舟没起身，依旧靠墙坐着，“有事？”
灰爷在桌边唯一的破木凳上坐下，把皮袋放在桌上。
“白天的事，豹子那边我处理了。”他说，“他以后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多谢。”
“不用谢，坏了规矩的是他。”灰爷顿了顿，独眼看向容舟，“我查了查你们——当然，没查出什么。四个外来的，没根脚，没背景，但有大本事。”
他的目光落在容舟的左手手腕上。
“白天那一下，几下就打伤了我那几个好手。”灰爷说。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幽屏住了呼吸。
荣华握著骨杖的手紧了紧。
容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微微眯起。
来秋后算账的？
灰爷慢慢说道：“两个半大幼崽，两个伤患就敢来这里，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兽人。”
他身体前倾，独眼直直盯着容舟。
“你是神力拥有者。虽然不知道是哪一种，但肯定有。”
容舟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平静地回视：“所以？”
“所以我想跟你做笔交易。”灰爷指了指桌上的皮袋，“遗迹的事，你们听说了吧？”
“听说了。”
“沙噬虫是个麻烦，但我有办法对付。”灰爷说，“缺的是能进遗迹、拿东西出来的人。尤其是能应付遗迹里可能出现的‘其他麻烦’的人。”
他打开皮袋，倒出几枚钱牌，都是“刀”币。
“这是订金，每人两刀。”灰爷说，“跟我的人下遗迹，找到晶石或其他值钱东西，按出力比例分。如果什么都没找到，或者中途退出，这钱也不用还，算辛苦费。”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如果找到了，分账时我要抽三成——毕竟情报、人手、对付虫子的法子，都是我出的。”
容舟看着桌上那几枚暗沉的钱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