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豁然开阔。
说是“镇子”,更像是沿着干涸河床胡乱搭建的聚居地。
歪斜的土屋、破旧的兽皮帐篷、用枯木和碎石垒成的窝棚,毫无章法地挤在一起。
风把沙粒和腐败的臭味卷到每一个角落。
容舟四人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
这样的组合确实突兀。
秀气的半大少年,脸色苍白却眉眼精致的美人,沉默的黑袍祭司,还有那个白角红瞳、漂亮得不似活物的少年。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窥探的目光。
兽人们或蹲在屋檐下,或倚在帐篷口,浑浊的眼睛像钩子一样扫过他们。
目光大多落在幽和白角少年身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好奇,还有几分掂量。
幽察觉到那些视线,往容舟身边靠了靠,脸上却还挂著笑。
他压低声音,语气贱兮兮的:“老大,你刚才太威武了。我也会治病卖药了——专治各种眼瞎,药到病除,价格公道。”
容舟没搭理他,目光扫过街道两侧。
镇子比她想象的大,沿着河床蔓延出很远。
有卖破烂武器的摊子,有挂风干兽肉的架子,还有几个用木栏围起来的地方,里面关着些神情麻木的奴隶。
“前面有卖吃的,”她停下脚步,看向一间歪斜的土屋。屋外挂著一块发黑的木板,上面用炭笔画了个潦草的碗形图案,“进去买点。”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霉味、焦糊味和某种腥臊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店内昏暗,只有屋顶漏下的几缕天光。
地上铺着看不出原色的草席,墙壁被烟熏得漆黑。
所谓的“厨房”就是墙角一个石头垒的灶,上面架著口豁了边的铁锅。
卫生条件一言难尽。
靠墙的躺椅上,瘫著个瘦高个兽人。
他背对门口,一条黄黑相间、带着斑点的长尾巴垂在椅子边,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容舟目光在那条尾巴上停了停。
豹子?
听到动静,瘦高个懒洋洋地坐起身,转过脸。
他脸上横著一道狰狞的疤,从左边眉骨斜跨到右下巴,像条蜈蚣趴在脸上。
疤随着他咧嘴的动作一扭一扭的:“吃点啥。”
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石头。
容舟:“烤兽肉。”
“一斤一刀。”
“?”
容舟眉头皱了起来。
她知道沙漠物资匮乏,物价会高,但这价格抢劫都没这么快。
刚才在关卡“买路”也就十刀,现在一斤肉就要一刀?
幽也睁大了眼,荣华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
瘦高个豹兽人见他们不说话,疤脸上露出点不耐烦:“吃不吃?不吃滚蛋,别挡老子晒太阳。”
他重新瘫回躺椅,尾巴甩了甩,溅起一点灰尘。
店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灶上的铁锅里,不知煮著什么,咕嘟咕嘟地冒泡,散发出古怪的气味。
容舟的目光从豹兽人脸上,移到那口锅,再扫过昏暗肮脏的店内环境。
最后,她开口,声音平静:
“先来两斤。”
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
“要新鲜的。”
那豹子兽人从鼻孔里“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慢吞吞地从躺椅上爬起来,动作慵懒得像刚睡醒。
一只手还挠了挠后腰。
另一只手
容舟眼皮跳了跳。
另一只手伸到后面抠了抠,才晃晃悠悠地走向墙角一个蒙着油污的木柜子。
“嘎吱——”
柜门被他用膝盖顶开。
他那只刚抠过的手,就这么直接伸进去,在里头摸索半天,抓出几块黑红色的肉块。
肉块表面结了层油膜,在昏暗光线下泛著可疑的光泽。
有两块肉从他指缝滑落,“啪嗒”掉在满是灰尘和不明污渍的地上。
豹子混不在意地弯下腰,用同一只手捡起来,在脏得发亮的围裙上蹭了蹭灰,随手扔进旁边一个豁了口的陶盆里。
他转身从灶台边的破罐子里舀了几勺黏糊糊的褐色粉末,又倒了点浑浊的液体。
看着像是发了酵的某种果汁,一股酸馊味飘出来,他一股脑倒进灶上那口黑锅里。
然后,他就用那根搅过调料、沾著各种不明物的木棍,在锅里胡乱搅动起来。
很快,大概也就几十次呼吸的时间,他用一个边缘焦黑的木碗盛了满满一碗焦黑油腻的肉块,往容舟面前的破木桌上一顿。
“喏。”碗里的肉块大小不一,有的焦得像炭,有的还渗著血丝。
调料糊在表面,结成疙疙瘩瘩的块状物。
幽盯着那碗东西,嘴角抽搐了两下,指著碗问:“你这是两斤?”
豹子抬起头,脸上那道疤随着他挑眉的动作扭了扭,语气理所当然:“怎么的,给钱吧,就是两斤。”
他那只脏手在围裙上又抹了抹,朝容舟摊开手掌。
掌心的老茧和污垢混在一起,指甲缝里塞著黑泥。
店内安静下来。
灶上的铁锅还在咕嘟作响,门外偶尔传来远处兽人的吆喝声和风沙声。
容舟没看那碗肉,也没看豹子摊开的手。
她目光落在对方脸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平静。
豹子兽人那只脏手已经攥住了后腰的骨刀刀柄,脸上的疤扭得像条活蜈蚣:“磨蹭什么?快点给钱!”
他往前逼近一步,满是油污的围裙几乎蹭到幽的身上:“不然,老子让你们——”
话音未落。
“哗啦——!!!”
一声巨响,盖过了他所有的威胁。
那碗盛着焦黑“两斤肉”的豁口木碗,连同底下油腻腻的破木桌,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猛地掀翻。
木碗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焦糊的肉块和浑浊的汤汁飞溅得到处都是,几块肉甚至“啪”地糊在了豹子兽人自己的脸上和胸口。
豹子愣住了,举著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还挂著那坨滚烫油腻的肉渣。
动手的是容舟。
店内的空气凝固了。
灶台上铁锅的咕嘟声、门外隐约的风沙声,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
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老大。
豹子兽人终于反应过来,脸上那块烫肉让他又痛又怒,眼睛瞬间充血:“你他雄——”
“我怎么了?”容舟打断他,慢慢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