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伏跪在地，巨大的身躯依旧因残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直到那几乎将他灵魂冻结的恐怖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他才迟疑地、极其缓慢地再次抬起头。
视线中，那尸山之巅的少女身影已然消失。
下一瞬，她如同瞬移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硕大的狼头旁边。
她蹲下身， 那双已经恢复了些许清亮、却依旧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瞳孔，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狼狈而敬畏的狼脸。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真切的困惑，仿佛刚才那个散发无边威压的存在并非她自己：“荣华？我刚才怎么了？”
“”
荣华沉默良久。
巨大的狼形开始收缩，光芒流转间，他恢复了人形， 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他下意识避开她目光，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酒楼。”
容舟没什么意见， 似乎也懒得思考太多。
她站起身，很自然地与荣华并排， 踏过满地的狼藉和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泊，沉默地走回那座同样经历了一番骚动、但总算保住了根基的酒楼。
身后，城里的守军和反应过来的本地兽人们已经开始集结， 他们强忍着恐惧和悲痛，一边扑灭各处蔓延的火势，一边从废墟和尸体堆中搜寻可能的幸存者， 混乱逐渐被一种沉重的秩序取代。
回到酒楼内相对完好的雅间，容舟坐在桌子旁边， 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那双虽然已经简单擦拭过、却依旧残留着暗红血渍和浓浓血腥气的手。
红色的。
好多血
她似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亲手造成的景象。
那种陌生的、黏腻的触感和气味，让她有些恍惚。
荣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安静得有些异常的少女。
那刺目的鲜血和她此刻沉静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外面已经基本控制住了，暂时没事了。你身上先沐浴吧，热水已经备好了。”
“嗯。”容舟低低应了一声， 却没有立刻动身。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住，背对着荣华， 轻声问了一句：“荣华，我是不是很可怕？”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不安。
荣华闻言，立刻摇头。
他走到她面前，那双总是温柔或沉静的桃花眼中，此刻没有了恐惧，只有深深的、如同仰望星辰般的敬畏，以及一丝无法磨灭的、更加深沉复杂的迷恋。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
“不，容舟。卡卡小税蛧 追蕞歆章截你只是变得非常、非常强大了。”
听到这句话，容舟似乎悄然松了一口气， 肩头那丝无形的紧绷放松下来。
她抬起脸，对着荣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干净的笑容。
“对，” 她重复着他的话，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确认和认同，“我很强大了。”
仿佛这个认知，驱散了她心中因血腥和陌生力量而产生的最后一丝阴霾与自我怀疑。
她不再纠结于“可怕”与否，而是坦然接受了自己“强大”的现实。
她转身，走向热气氤氲的浴房，留下荣华站在原地，回味着她那个笑容，心中百感交集。
她确实强大了，强大到令人敬畏，甚至恐惧。
但在他眼中，她依然是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去追随的容舟。
只是通往她身边的道路，似乎变得更加需要仰望了。
第二天一早。
晨光熹微，容舟醒来， 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外面街道上传来一阵不同于往日的、带着兴奋与压抑议论的喧哗声。
她刚起身，守在床边的荣华也变回人形， 示意门口候着的小厮将温著的早饭端了进来。
“外面咋了？听着比平时热闹。” 容舟洗漱完，坐到桌边随口问道。
荣华将清粥小菜摆好，语气有些微妙： “嗯外面聚了一些兽人。主要是昨晚幸存下来的一些流浪兽人， 他们想追随你。”
“追随我？！”容舟刚舀起一勺肉糜，闻言手一顿， 眉头拧紧， “什么玩意儿？我昨天不是杀了他们很多人吗？”
这些兽人抖吗。
“正是因为你展现了绝对的力量，” 荣华解释，“追随最强者是生存的本能，他们敬畏你，也相信跟着你能得到庇护，甚至获得更多。”
“啊？” 容舟放下勺子，连忙说： “你赶紧让他们散了！我当不了什么老大，也没钱养手下啊我靠。”
“首领未必需要立刻供养所有人，他们可以自己觅食，初期更需要的是一个名号和庇护。” 荣华建议，“至于钱，产业支撑初期部分开销没问题，而且，”他看着她，“有自己的人手，办事会方便很多，消息也更灵通，我们不能一直隐姓埋名。”
容舟咬著筷子想了想。
自己觅食？那好像还行。
人多好办事？
听起来也有点道理。
“嗯那行吧，” 她最终点头，“吃完饭出去看看。你和我一起。”
酒楼外。
比起昨日难民潮的规模要小得多，但也颇为引人注目。
几十个衣衫褴褛、身上大多带着伤、但眼神已无昨日疯狂、反而带着某种狂热与忐忑的流浪兽人， 聚在酒楼对面的街角。
他们种族不一，有熊族、狼族，甚至还有个别鹿族、狐族，显然是昨夜混战中幸存下来并被容舟力量折服的。
而更多的，是围在外圈的、三五成群的本城兽人居民。
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好奇、敬畏、警惕或看戏的神情，显然是把这当成了今日城里最大的新鲜事。
当容舟和荣华一前一后走出酒楼时，不知道是流浪兽人中哪个先激动地低喊了一声：
“老大出来了！”
声音不大，却让原本低声议论的流浪兽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灼灼地投向容舟。
外围看热闹的兽人们也立刻伸长了脖子， 议论声陡然升高，现场气氛变得既紧张又兴奋。
紧接着，那几十个流浪兽人像是得到了信号， 全部跪倒在地。
而看热闹的人群中则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就是他？看着好小”
“人不可貌相！昨夜东街那尸山看见没？”
“他要收这些流浪汉？”
“有好戏看了”
容舟看着眼前这几十个“追随者”和周围一大圈“围观群众”，嘴角微微抽了抽，小声对荣华说：
“还真有人要跟我啊。”
容舟摸摸下巴，莫名觉得害臊。
感觉好中二，随即又是一愣。
中二是什么意思来着？
荣华站在她侧后方，目光平静地扫过兽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