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 雅间外原本隐约的市井喧闹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阵明显的、夹杂着起哄和惊呼的嘈杂声音, 透过门窗传了进来。
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怎么了?外面有人打架?” 容舟好奇地站起身, 走到窗边侧耳倾听。
“我出去看看。” 荣华眉头微蹙,身为东家,他需要确保酒楼附近的秩序。
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随风飘来的、带着铁锈和汗臭的、令他不适的雄性血腥味儿。
容舟看他起身,也连忙道:“我也看看!”
两人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默契地从酒楼后面的小院绕出,沿着专用的楼梯悄无声息地上了酒楼二楼的回廊, 这里视野开阔,又能避开楼下人群的视线。
只见那酒楼门口,果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一群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
人群不时爆发出阵阵叫好声和起哄声, 气氛热烈。
定睛看去,原来是两个身材高大、肌肉贲张的雄性兽人正扭打在一起。
他们下手狠辣,拳拳到肉,打得尘土飞扬,身上都已经见了血。
“熊族兽人?”
容舟从他们残留的服饰特征和战斗风格辨认出来,转头看向身边的荣华。
荣华面色微沉,点了点头: “看来,熊国陷落的消息扩散后,已经开始有难民从熊国地界逃难过来了。”
这两个兽人,无论是外貌、状态,还是那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样子,都符合难民的典型特征。
从楼下伙计和围观者的只言片语中,他们很快弄清了缘由。
原来是这两个熊族兽人,为了争夺酒楼外新贴出的、仅招一个的搬运活计,起了争执,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看着同胞在外如此狼狈内斗,荣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和怒其不争。
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几名看起来像是酒楼护院、实则身手不凡的壮汉挤开人群上前,利落地将两个已经打红眼的熊族兽人强行分开。
分开之后,这几名护院并未罢手,反而对着这两个闹事的兽人又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顿, 出手干净利落,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让他们吃了苦头,又不至于重伤。
这是给闹事者的惩戒,也是给围观者的警告。
那两个欺软怕硬的熊族兽人, 被揍得鼻青脸肿,见对方势大且不好惹,顿时蔫了,连狠话都不敢放,灰溜溜地互相搀扶著,钻出人群,很快消失在小巷深处,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但这件事,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荣华和容舟心中漾开了不同的涟漪。
后面几天, 鹿国这座边境城镇的街头上,衣衫褴褛、神色仓惶或麻木的兽人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多。
他们大多三五成群,或独自蜷缩在角落,目光警惕而饥饿。
又因为几乎都是无处可去的雄性, 为了争抢有限的食物、水源、栖身之处,甚至是旁人无意掉落的一丁点食物残渣,最近城里发生了不少激烈的打架斗殴事件, 治安明显恶化。
城里面负责治安的衙门捕快们疲于奔命,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烦躁和戾气, 对难民的呵斥和驱赶也越发粗暴。
荣华看着窗外日益混乱的街道,心里面有点不安。
难民大量涌入,不仅带来治安问题,更可能引来更深的麻烦——
比如追捕难民的敌国探子,或者难民中混杂的别有用心者。
他们继续留在这里,暴露的风险与日俱增。
容舟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绝望的气息。
不过,她自身缺乏相关的危机记忆,对这些潜在的社会动荡并不太在意。
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自己身上,每天都在兴致勃勃地研究自己还有什么未知的能力。
尝试控制那股让她身体发热的“内力”,或者测试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极限。
“这里感觉越来越不安全了, 难民太多,鱼龙混杂。”荣华找到容舟,商议道,“我们明日便动身,前往狐国吧。 我在那边的产业更隐蔽,也更便于获取消息。”
容舟对此没什么意见, 对她来说,去哪里都差不多。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面老觉得不得劲,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隐约的空虚感萦绕不去。
可能是记忆的缺失带来的不安吧。
她总觉得,自己丢失的那些过去非常重要,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或者人。
这种“缺失感”比外界的混乱更让她感到不适。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准备动身的次日清晨,鹿国这座伊城的城门口,突然涌来了大批量的雄性兽人。
黑压压一片,远比前几天零散到来的规模庞大,他们拥挤著、推搡著,试图冲开守城士兵的阻拦,绝望的叫喊和怒骂声震天响。
甚至,在人群相对靠前、受到一些雄性兽人刻意保护的位置,容舟眼尖地看到了几个雌性的身影!
她心中好奇,偷偷施展身法,轻盈地翻上附近一处较高的城墙垛口, 居高临下地观察。
只见那几个雌性,无一例外都大著肚子, 身形肥硕无比, 动作迟缓,如同一头头被精心喂养、等待生产的母猪。
她们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或带着麻木的疲惫,被身边的雄性们小心翼翼地护着。
容舟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这种将雌性完全视为生育工具、并将其“饲养”到如此畸形的状态,让她本能地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和厌恶。
在城门口士兵的严格盘查下,这几个雌性以及她们那一大群自称是“夫郎”的雄性,很快就“顺利地”被放行进城了。
士兵们甚至特意为他们分开了一条通道。
而其余那数量庞大、几乎全是雄性的难民,则依旧被冰冷的武器和严厉的呼喝死死拦在城外, 只能在绝望中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特权群体消失在城门内,加剧了城外的骚动和不公的愤恨。
这一幕,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了容舟的眼中。
力量的不平等,性别的极端分化,资源分配的扭曲
这个世界的残酷规则,以如此直观的方式,再次展现在失忆却并未失去感知力的她面前。
她默默地翻下城墙,心中的那股“不得劲”,似乎找到了一个隐约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