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儿好不容易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跟上容舟的步伐, 拨开河边的灌木,就看到她已经脱了那身染血的、破破烂烂的衣服,正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洗澡。
清澈的河水冲刷着她身上的血污,洁白的皮肤一寸寸浮现出来, 在阳光下泛著玉石般的光泽。
黑狗儿默默地想。
她长高了。
身形比记忆中更加修长挺拔。
身体也变结实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单薄瘦弱,而是蕴含着某种流畅而强大的力量感。
他又抬头看看天空, 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境,再看看那在河中沐浴的、仿佛脱胎换骨般的背影。
一个无比清晰、带着某种宿命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中浮现、扎根:
这个人,是王。
是王。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想,但这感觉如此强烈,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
少女很快搓洗好了那身脏污的衣物, 拧干后,毫不在意地又穿在了身上。
奇异的是,当她穿好衣服走上岸时,周身竟然散发出一阵阵温热的水汽, 湿漉漉的衣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干。
容舟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蒸腾的白气,陷入思考。
这是自己的内力?
这个名词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但随即,这个念头又卡顿了。
内力是什么东西?
她对自己的“知识”再次感到了陌生。
甩甩头,她不再纠结,看向一直安静待在岸边、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的黑狗儿, 随意地唤了一声。
狗儿立即摇著尾巴上前, 尽管后腿还带着伤,动作却充满了急切,那双独特的兽瞳里,此刻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和依赖。
容舟摸著下巴, 打量着它乌黑油亮的皮毛,说道:“以后,你就叫‘来财’吧。”
她觉得这名字挺吉利。
下一秒,黑狗儿却开口了,发出的竟是清晰低沉的人声:
“容舟,我是荣华,你怎么了?”
容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猛地后退半步,惊奇地蹲下身子, 与那双充满人性化焦急情绪的兽瞳平视:“你你认识我?”
而且,这黑狗也姓容?不会是她失散多年的亲戚吧?!
那她难道是狗妖?!
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力气?
黑狗儿急切地点头, 忍着伤痛解释道:“我被虎族兽人追杀了好几日,神力耗尽,暂时维持不住人形了。你呢?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记得我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心。
容舟声音茫然:“我也忘记了。总之就是不记得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眼睛微亮地看着他,“你告诉我,我以前的事吧。”
荣华沉默了一会儿。
他需要消化容舟失忆这个事实,更需要思考如何向她解释那复杂而危险的过去。
他抬起头,看着她如今那双清澈却带着非人力量感的眼睛,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兽神选中的使者。你的使命,是要成为统御万族的王。”
容舟挠了挠头, 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听到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荣华继续开口, 尽量简洁地讲述了她女扮男装、拜师学习、前往龙国考试的过往,下意识隐去了他与她之间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
容舟迷惑地眨了眨眼,看向天空, 努力消化著这些信息:“你是说我其实是雌性,然后因为不想生孩子,就装成雄性,还跟你和什么陆老学知识,要去考那个大巫?”
荣华凝重地点头。
“那我去龙国考试的时候,我到底考上没有呢?”容舟提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随即做出了一个简单直接的决定,“不如我们直接去龙国问问吧。”
荣华立刻不赞同地摇头:“你失去记忆,本身就说明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 龙国情况不明,还是不要直接去问的好。”
他心中忧虑更深:万一她正是在龙国暴露了雌性身份,在逃跑途中才遭遇不测失去记忆呢?
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的伤势和神力都还没恢复,” 荣华补充道,试图让她冷静,“等我养好伤,我们再从长计议,做打算吧。”
容舟却无所谓地开口:“不用做什么打算,太麻烦了。直接去兽神殿总殿问清楚不就行了?” 她指了指自己,“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不行!”荣华语气急切, “万一他们要对你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怎么办?”
他不敢想象她再次落入龙族手中的后果。
“对我不轨?”容舟歪了歪头,眼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划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杀了就行了。”
荣华被她这毫不掩饰的杀意噎了一下,耐心劝道:“那可是龙族!实力强横,即便是我全盛时期,也未必能敌得过他们中的强者, 我们还是从长计议比较稳妥。”
容舟闻言,脸上露出绝对的自信, 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觉得我现在天下无敌。” 她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涌的、陌生的力量,“有屠龙之力。”
“”
荣华彻底无言以对。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女,她拥有着颠覆认知他的力量,却也失去了所有关乎谨慎、权衡与恐惧的记忆。
空白的过往与绝对的力量结合在一起,造就了一个心思单纯、行事却可能石破天惊的“怪物”。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以及一种更为强烈的、必须尽快恢复力量保护好她的责任感。
否则,她可能真的会单枪匹马杀上龙族兽神殿,把天捅个窟窿。
荣华看着她如今过于惹眼的身形和面容,忧心忡忡:“你还是先涂一涂伪装膏吧,现在这样太容易引人注目。你且在这里等我, 我记得这附近有几种草药可以替代,我去给你找。”
容舟顺从地点头, 安静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等待。
等了约莫半天功夫,荣华才有些狼狈地、用嘴刁著几株气味刺鼻的草药走了回来。
他伤势未愈,寻找这些东西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容舟看着那几株草, 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陆老呢?”
这个名字随着荣华之前的讲述,留在了她空白的脑海里。
荣华的身体僵了一下,语气变得无比沉重:“死了。熊国都城被破时,他没能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