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她强行压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尖叫，脸上挤出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带着点茫然的笑容，声音刻意放得平稳：
“大牙哥，你说啥呢？”她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一脸无辜，“你肯定是闻错了吧？ 我这身上除了臭汗味，还能有啥好味道？怕是林子里什么野花的味儿沾上了。”
大牙也只是随口一提，被她这么一否认，也浑不在意，那点刚刚亮起的兴奋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他咂了咂嘴，粗犷的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向往与失落，话题立刻被带偏：
“哦，那可能可能真是我想雌性想疯了。”他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回味，“你是没细看，驿站里那个雌性，虽然胖了些，可那肚子，那气息可真稀罕人呐。”
他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猥琐，吞咽了口口水，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遗憾覆盖。
“我长这么大，都快三十个年头了，还没挨过雌性的边儿呢。”大牙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苦涩，“我那部落小，穷，里头就两个雌性，金贵得跟眼珠子似的。 她们从能生崽开始就没歇过，部落里那么多成年雄性都等着呢还在排轮子生崽，也不知道要排到啥时候才轮到我”
他的话语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奈和麻木，仿佛这是天经地义、无法改变的规则。
末了，他还像是抱怨天气不好一样，用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补充了一句： “唉，要是雌性一天就能生一个崽就好了，那样大家就都能排上了。”
这句无心之言，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容舟的耳中，让她遍体生寒。
她低下头，假装整理行囊，不敢让大牙看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恐惧。
一天一个？
在他们眼中，女性根本不是独立的个体，只是一个用于繁衍的、最好能高效运转的容器。
这大牙本身人不错， 憨厚、实在，路上也对容舟多有照顾，教会了她不少辨认野外危险和寻找水源的土法子。
但自从他那句“要是雌性一天就能生一个就好了”脱口而出后，容舟就再不能直视他了。
那句话像一根刺，扎破了她之前对他创建起来的所有好感。
她无法再用平常心看待这个看似朴实的车夫。
每次他憨厚地咧嘴笑，递给她干粮或是提醒她注意脚下时，容舟眼前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提到雌性时那混合著渴望、遗憾与麻木的眼神，以及那句将女性彻底物化的残酷话语。
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同行伙伴，而是这个扭曲世界里、那套可怕规则的具象化代表之一。
幸好，马上就要和这个脑子里除了生崽就是吃饭的男兽人分开了。
他们已经快到首都的外围区域了。
脚下的道路明显变得宽阔平整了些，偶尔能遇到其他商队或旅人，远处的天际线也不再是连绵的山林，似乎能隐约看到更大规模建筑的轮廓。
预计后天，他们就能抵达沧澜江畔的码头，换走水路，前往最后的终点。
这意味着与大牙的分别近在眼前。
回顾这一两个月的漫长赶路，容舟还以为自己会经历些精彩刺激的事发生。
毕竟看过的那些小说里，主角的旅途总是充满奇遇。
比如什么刺客暗杀、路见不平、发现宝藏秘境之类的惊险桥段。
结果，什么都没有。
旅途的基调只有日复一日的 “风餐露宿”。
啃著硬邦邦的干粮，喝着略带土腥味的河水，夜晚蜷缩在颠簸的车厢或是冰冷的帐篷里，听着不知名野兽的嚎叫难以入眠。
以及，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头的、害怕身份暴露的风险。
越靠近首都，四周的景象肉眼可见地越发文明、越发繁华。
原本简陋的木石结构住屋，逐渐被规整的砖瓦建筑取代；夯土的街道铺上了青石板，车马走过不再扬起漫天尘土；街边出现了更多专精的店铺，不再仅仅是满足基本生存需求的摊贩，甚至能看到挂著招牌的酒楼和客栈。
见过的女兽人次数也有五六次了。
她们不再像驿站里那位被严密守护的孕妇，偶尔能见到衣着相对得体的护卫陪伴下出入商铺的女性兽人。
但她们的眼神大多平静甚至淡漠，身上依旧凝聚著周围雄性兽人或明显或隐晦的注视，那种被视为稀缺资源的气氛始终萦绕不散。
更让容舟意识到阶层存在的，是那些显贵的兽人。
她甚至看到了有兽人穿金戴银了，粗壮的手指上戴着镶嵌宝石的戒指，脖颈上挂著沉甸甸的金链。
还有穿着华服、由健仆前呼后拥、乘坐着装饰精美车驾的有钱兽人，与街上为生计奔波的普通兽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扑面而来的、属于“城市”的繁华与森严的等级差距，让容舟在感到新奇的同时，心里也默默盘算起来。
这一算，顿时让她心里一沉。
容舟又发现自己钱不够用了。
她摸了摸怀里小心藏着的钱袋。
自己身上还有五刀。
在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里，一刀就是一千钱，五刀就是五千钱。
这在她来的狩城，绝对是一笔巨款，足够一个普通兽人家庭好几年的生活费， 能让她过得相当滋润。
可到了这寸土寸金的都城外围，物价已然水涨船高。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如果只是最基本的食宿，省吃俭用，这五千钱大概也只够她花半年左右。
这还不算她可能需要打点关系、购买学习资料、或者应对突发状况的费用。
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
她原本以为带着“巨款”上路，至少能支撑一段时间，没想到首都的消费水平如此之高。
看着路边那些香气四溢、造型精致的糕点小吃铺子，容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之前在路上，就不贪嘴买那些糕点小吃了”
虽然每一笔都是小钱，但积少成多，如今看来都是不必要的开销。
开源节流，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在找到稳定的收入来源之前，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这繁华的都城，既是机遇之地，也是吞噬钱财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