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半块宝贵的内脏仔细藏好,胃里有了些许暖意的容舟,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
短暂的饱腹感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处境的无望和漫长。
她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舔舐伤口的小兽,开始强迫自己为看不见曙光的未来做打算。
语言不通。
她像个聋子、哑巴,无法交流,无法获取信息,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观察和本能去揣测。
这太被动了,如同在黑暗中摸索,随时可能坠入深渊。
她必须想办法学会这里的语言, 哪怕只是最基础的辞汇。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生殖隔离,但是她也不能暴露自己是女的。
暴露的后果,她连想都不敢细想。
乞讨只能让她像野狗一样勉强活命,朝不保夕。
必须得找一份工作。
容舟自己都有些恍惚。
在半年前,她还是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会因为一点小磕碰就撒娇喊疼,连瓶盖都习惯性让爸爸拧开的娇娇柔柔的女孩子。
她从未想过,自己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耐受力。
人果然是最能适应环境变化的物种。
这半年来,她像一抹游魂,流窜于一个又一个相似的、以熊兽人为主的小村庄。
每天的生活重复而绝望。
拖着虚弱的身子,顶着或嫌弃或怜悯或嘲笑的目光,伸出手,发出无意义的音节,乞求一点残羹冷炙。
她的足迹被饥饿和恐惧驱赶,没有方向,只有活下去的本能。
或许是长期营养不良,或许是精神压力过大,又或许是这具身体在极端环境下启动了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她发现,自己的月经已经停了整整半年。
若在正常世界,这足以让她惊慌失措地去看医生。
但在这里,在朝不保夕的逃亡路上,这异常的生理现象,对她而言,竟成了不幸中的万幸。
它减少了一个暴露性别的大麻烦,也免去了在恶劣条件下处理生理期的巨大困扰。
生存的残酷,已经让她无暇去顾及长远健康的问题。
半年的风霜雨雪,半年的饥一顿饱一顿,早已将她摧残得面目全非。
原本九十几斤、略显清瘦的身材,如今已是真正的骨瘦如柴,宽大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她估计自己现在只有七十多斤了吧?
曾经柔顺有光泽的长发,如今枯黄如乱草,油腻地纠结在一起,被破布包裹着。
露出的皮肤粗糙皲裂,布满细小的伤口和污垢。6妖看书惘 无错内容
身体可以被摧残,但她的意志却在苦难中被磨砺得异常坚韧。
她从未忘记自己是谁,来自哪里。
每天,她都会在心里默默重复自己的名字,回忆父母的模样,提醒自己“我是容舟,我是一个人类,我要活下去,我要找到回家的路”。
这信念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支撑着她没有在绝望中彻底沉沦,没有真的变成一个浑浑噩噩的“傻子”。
半年的流亡生涯,如同最严酷的淬炼,不仅磨砺了容舟的意志,也激发了她骨子里的韧性。
她不是真正的傻子,穿越前,她就是一个心思缜密、善于学习的好学生。
她不再仅仅被动地接受兽人们的施舍和嘲笑。
每一次乞讨,每一次躲在角落观察,她都竖起耳朵,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汲取著周围的一切声音。
她将那些频繁出现的音节与兽人们的动作、指向的物品、表达的情绪一一对应。
在泥地上,她用树枝偷偷划拉着记忆。
在无人处,她模仿著那些拗口的发音,哪怕声带因不习惯而嘶哑。
半年时间,足以让一个拥有强烈学习动机的聪明头脑,掌握一种语言的基本框架和日常辞汇。
她依然说得磕绊,口音古怪,但至少,她不再是聋子和哑巴。
她能听懂简单的指令,明白“食物”、“水”、“走开”、“给你”这些词的含义,甚至能进行最基础的、不成句的交流。
这微不足道的进步,却为她黑暗的逃亡路,撕开了一道透进光亮的缝隙。
最初那个兽人衣物上残留的气息,早已在风雨和时间的冲刷下消散殆尽。
那段时间,是容舟内心最恐惧的时期,她感觉自己是赤身裸体地走在刀尖上,随时可能因为一丝气息的泄露而万劫不复。
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这半年来,她辗转多个村庄,竟然一个女性兽人都未曾见到过。这个发现让她毛骨悚然。
这里的女性,是特别稀少,还是根本没有?
如果是后者,那简直无法想象。
如果是前者,那稀少的女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可能被严密地保护起来,意味着她这样的“纯人形雌性”一旦暴露,将面临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她甚至冒出一个荒诞而恐怖的念头:难道这一村的兽人,都是同一个女性生出来的?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必须找到更可靠的气味伪装!
或许是运气,或许是她时刻留意下的必然,她发现了一种气味极其刺鼻、类似腐烂香料混合硫磺的野果。
她注意到,附近的兽人对这种果子都避之唯恐不及,连野兽都不会去啃食。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型。
她开始像着魔一样研究这种果子。
最初,她只是简单地碾碎,将汁液涂抹在身上。
那味道浓烈到她自己都几欲作呕,但确实有效地掩盖了她自身的气息。
可缺点是过于浓烈,反而容易引人侧目,而且汁液对皮肤有轻微刺激。
凭借著一种科研般的执著,她开始尝试各种方法。
将果子洗净,试图减弱刺激性;放在太阳下晒干,研磨成细粉,便于携带和控制用量;甚至冒险尝试与其他具有清淡气味的植物混合,希望能调出一种既有效又不那么突兀的“伪装香水”。
经历了一次次失败,被那古怪气味熏得头晕眼花之后,她终于掌握了一种相对可行的方法。
通过控制果干粉末的用量,混合某种带有土腥气的干草碎末,再用一点点动物油脂调和,她制成了一种膏状物。
这膏体气味依然不算好闻,带着一股沉闷的、类似陈旧药材和泥土混合的怪味,但已经不像新鲜果子那样具有攻击性。
更重要的是,它能长时间附着在衣物和皮肤上,有效地中和并掩盖她自身那属于雌性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纯净气息。
当她第一次成功地将这自制的“伪装膏”涂抹在身上,混入兽人村落而没有被立刻投以异样目光时,她几乎要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