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舟思量再三,腹中灼烧般的饥饿感最终替她做出了决定。
已经一整天没吃到任何东西了,之前攒下的硬饼和野果早已消耗殆尽,虚弱感再次如影随形。
她深吸一口气,将头上的破布又往下拉了拉,确保只露出一双呆滞的眼睛,然后才弓著身子,晃晃悠悠地朝着那片村落迈出了脚步。
那几只毛茸茸的熊兽人幼崽似乎觉得无趣了,在她靠近村落边缘时,就“呼啦”一下钻回灌木丛,消失不见。
随着距离拉近,村落的细节逐渐清晰。
住屋依旧是简陋的木石结构,但比之前熊兽人那三户要规整些,隐约能听到一些劳作的声音。
容舟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仔细观察著每一个她能看到的兽人。
不过奇怪的是她目光所及,无论是在空地上处理猎物的,还是在修补工具的,亦或是只是走动的,竟然全都是男性熊兽人。
他们身材高大,毛发浓密,熊耳特征明显,散发著强烈的荷尔蒙。
怎么没有看见女性兽人?
一个突兀的疑问在她心中升起。
难道这个世界的兽人部落性别比例失衡?
还是说这里特别封建,女性兽人不被允许在公共场合露面?
她又回想起之前那三户熊兽人,同样也是只有男性。
就连刚才那些可爱的幼崽,似乎也都是公的。
她不太确定,但确实没看到明显雌性特征的小兽。
这里不会没有女人吧?
不敢再想下去。
肚子的轰鸣将她从可怕的思绪中拉扯回来。
她硬著头皮,继续缓缓靠近。
她的出现,很快引起了注意。
一个正在剥制兽皮的熊兽人停下了手中的骨刀,抬起头,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棕色的眼睛锐利地扫了过来。
他的鼻翼快速耸动,像是在空气中捕捉陌生的气味。
容舟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看到那兽人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警惕,如同猎人发现了闯入领地的未知生物。
但紧接着,对方的目光在她瘦小、破烂、佝偻的身形上停留了片刻,那警惕似乎又淡化了些,转化为一种带着疑惑的审视。
或许在她身上,威胁性远远低于怪异感。
容舟不敢与任何兽人对视,她低垂著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著,最终选择了一个目标。
一个坐在木墩上,年长些的熊兽人。
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眼神看起来没有年轻人那么锐利,带着一种经历风霜后的浑浊与平和,感觉上似乎会善良一些。
她挪动着脚步,一点点蹭到那个年长兽人面前不远不近的地方,然后伸出了她脏兮兮、微微颤抖的手,喉咙里发出含糊可怜的“呵啊”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对方,做出了最直接的乞讨姿态。
容舟一边装一边觉得自己丢人。
那年长兽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驱赶,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
容舟的心悬在半空,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时间在沉默的审视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让容舟倍感煎熬。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缩回手转身逃开时,那年长的熊兽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慢吞吞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他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木屋,片刻后,重新出现在门口,手臂一扬,一块黑乎乎、还带着些许热气的东西被扔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容舟脚前的泥地上。
那是一块煮熟的内脏,看不出是什么动物,边缘有些不规则,带着油脂和烹煮后的深色。
几乎是同时,周围隐约传来一些她听不懂的议论声,声音粗犷,带着好奇和毫不掩饰的打量:
“这是哪族的兽人?模样怪磕碜的。”一个声音带着疑惑。
“看样子还是个没断奶的幼崽,瞧那瘦骨伶仃的样儿。”另一个声音接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悯。
“头一次见这么瘦的幼崽,他族里是闹饥荒了不成?”
这些议论容舟听不懂具体内容,但那指向她的目光和语调,让她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
她像是受惊的野狗,猛地扑下去,一把抓起那块还温热的熟内脏,看也不看周围。
喉咙里发出护食般的、低低的呜咽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朝着村子外围跑去,那姿态,仿佛身后有无数双手要来抢夺她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她这一番过于夸张和原始的举动,果然引起了周围熊兽人们一阵毫不客气的哄笑。
“哈哈哈,你们看他那傻样!跑起来都顺拐了!”一个年轻兽人拍著大腿笑道。
“是不是个傻子哟?连话都不会说,就知道抢了吃的跑。”另一个附和著,语气里充满了戏谑。
“肯定是个傻的,脑子不清醒,不然哪个族会舍得把这么小的幼崽扔出来?”一个声音带着笃定下了结论,“瞧那样子,能活到现在都是运气。”
这些嘲笑和议论,如同石子一样砸在容舟背上。
她听得懂那笑声中的意味,脸上在破布的遮掩下火辣辣的,但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跑得更快。
羞辱感在生存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一直跑到村子边缘,找到一个堆放杂物的、相对隐蔽的角落,才猛地蹲下身,缩进阴影里,胸膛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急促起伏。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没有人跟过来,她才小心翼翼地摊开手,看着那块卖相不佳的熟内脏。
上面沾了些泥土,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低头闻著食物散发出的、带着腥气却实实在在的熟食味道,再抬眼看看自己。
散发著酸臭,浑身被破烂肮脏的衣物包裹,头发油腻打绺,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活脱脱一个野人。
强烈的对比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眶就热了。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个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孩子。
每天穿着干净柔软的校服,吃著妈妈精心准备的饭菜,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有爱她的父母为她遮风挡雨,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作业和考试。
而现在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即将涌出的眼泪狠狠憋了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张开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开始啃咬那块内脏。
煮熟的质地比生肉容易下咽,盐分和油脂的味道抚慰着她极度匮乏的身体。
她吃得很慢,很珍惜。
巴掌大的一块肉,她只吃了一半,强压下继续吃完的欲望,将剩下的一半用破布仔细包好,重新塞进护甲内侧,紧贴著胸口放好。
这是她下一顿的保障,是她能继续走下去的微薄资本。
藏好食物,她将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
远处兽人们的谈笑声隐约传来,更衬得她此处的孤独与凄凉。
真是饿成野狗了。
原来人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容舟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