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架满桦栎树棒子的竹园,此刻,变成了一片巨大的“菌菇森林”!
一百多万斤桦栎树原木,层层叠叠地排列在竹荫下,一眼望不到头。
而每一根木棒上,都蓬勃着令人震撼的生命力!
肥厚的香菇,簇拥在一起,像一群敦实的小胖子。
柔嫩的平菇,层层叠叠,如同盛开的花朵。
还有那木耳,一朵朵、一丛丛,黑压压、亮晶晶,仿佛碰一下就要滴出汁液来。
目光所及,到处都是!
黑的、白的、褐的,交织成一片丰收景象,引得家人一阵惊叹,绕着原木棒子不停地问东问西。
“哥,小雪想问能不能采蘑菇?”小云拽着有几分羞涩的项雪,凑到了李向阳身边。
“采!随便采!”李向阳大手一挥,“挑大的采,今晚咱们家吃蘑菇宴!”
贺德根脸上带着几分自豪:“向阳,就这几天功夫,疯了一样长!销路的问题再不落定,怕是来不及了!”
“根娃叔,我看了下,蘑菇长得很好,你辛苦了!”李向阳笑了笑,先肯定了贺德根的工作。
“这样吧,明天开始,香菇伞把变弯的,都可以采,平菇和木耳大小合适就行!”
“我这几天估计没时间管,你们几个人出去散布消息,平菇批发价一毛钱一斤,香菇两毛,几个村子里好多喊着要做生意的,给他们个机会!”
他捏起一个棒子看了看,想了想,又接着道:“所有的木耳和没卖出去的香菇、平菇,全部晒干,或者送到雨棚里面那个烘干房!”
“要是没人来批发,那就全部晒干烘干!”怕贺德根有压力,他又安慰了他一句:“根娃叔,你放心吧,这东西不愁卖!”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们就知道咋干了!”贺德根连连点头,脸上也笑开了花。
在基地里转了一圈,陪着家人采了满满一篮子香菇、平菇和木耳后,一家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往老晒场走去。
晚饭原本要吃蘑菇宴的,但是张自勤说了一句“这么好的蘑菇吃火锅最合适了”,张天会没说话,看了眼赵洪霞。
老二媳妇没让婆婆为难,立马张口道:“哎呀,嫂子这么一说,把我的馋虫也勾起来了!”
小雪和小云也懂事地跟着一起喊着要吃火锅。
张天会立马笑呵呵地去准备。
见时间还早,为了让家人趁着安稳多开心开心,李向阳喊上大哥和陈俊杰,拿上绳子准备套一头母野猪杀了。
李向东被弟弟这一言不合就杀猪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解,“不是还有腌的肉么?”
“腌的不新鲜,既然嫂子想吃火锅,那就弄丰盛点。杀一头,肠肠肚肚都有了!”李向阳把杀猪的由头推到了张自勤头上。
李向东摇了摇头,感觉自己说不过弟弟,随即放弃了语言反抗。
“爸,咱们家这生活,怕是赶上旧社会的土财主了!”烫毛的时候,小云在一旁念叨着。
“土财主?你想啥呢?”李茂春对女儿的天真有些不屑,“土财主也不过一天两顿饭,一顿干的!吃肉这种事情,一个月都轮不上一回”
热热闹闹的一顿火锅后,李家院坝又恢复了平静。
天空依然阴沉,但还是没有打雷,也没有下雨,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向阳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睡觉的时候,赵洪霞试探着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李向阳笑着在她的头上摸了摸。
“就那面条宽的龙王沟,哪需要那么大阵仗的救援队啊?我爸都在说,不知道你知道点啥,还是在赌啥?”
李向阳心里一惊!
他听出来了,媳妇说的“爸”是他的外父赵青山。
他忽然发现,不管再怎么掩饰,这事儿好像都有些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面对赵洪霞的疑问,他沉默了片刻。
“洪霞,你记得去年那次落水吗?”过了会儿,他缓缓开口。
“肯定记得啊!要不是你跳下去救我,那么大的水,我可能就没了”
她说着,脑袋往他肩上靠了靠。
“那天见你从渔网里滑脱,我没想那么多就跳了下去,结果呛了几口水,肺里火烧火燎的,那感觉嗯,生不如死!”
这话像是勾起了赵洪霞的回忆,抱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
“后来不是有条件了么,我就想着,天气这么反常,万一再遇到大水,咋办?那些遭灾的人,多难受,多绝望”
“那万一你再救一个漂亮的咋办?”赵洪霞忽然坐了起来。
惊叹媳妇脑回路的同时,李向阳一阵头疼,只好捏了捏她的鹅蛋脸,“你以为有几个能长得像你这么排场呢?”
感觉这话有漏洞,他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连忙补充道,“即便真是日历画里的人走出来了,在我心里面也比不上你啊!”
这糖衣炮弹的威力没让李向阳失望,赵洪霞“哎呀”一声红了脸,随即钻进了他的怀里。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李向阳安排大哥去请张自礼下午在李家商量事情,自己则带上收好的麻绳,开着拖拉机朝城里赶去。
送绳子、拉铁丝是一方面,另外,今天特产店就要停业了,他要把几个人接回来。
物资局离汉江大桥不远,见顺路,李向阳直接去问了问。
对方听说他到了,请来了副局长专门对接工作。
估摸着以为他是领导的亲戚,特别客气。在交了一千块钱后,一吨铁丝被局里安排人给搬到了车斗里。
这个价格虽然看起来贵,但是李向阳清楚,当下这个年月,即便有工业券,铁丝的零售都在一块三以上。
若是放在黑市,价格基本要翻倍!
把铁丝和麻绳放到特产店,又把存货和一些家具拉到城东租的房子里,李向阳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刻,总算万事齐备了!
收拾完,他忽然想去江边看看。
左德顺听说,也跟了上来。
持续的干旱让汉江再次瘦身,而且水色还浑浊了很多。
站在堤岸上,想着再过五天,那场举世瞩目的特大洪水就要从脚下冲入城市,吞噬街道、房屋,和无数来不及逃生的生命
此刻的安宁,让李向阳一时分不清记忆中的惨状,是将要发生的现实,还是臆想或梦境?
见李向阳盯着江水出神,左德顺忽然开口,问了个极有哲理的问题:
“向阳,你说咱们人活一辈子,为了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