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时，窗纸刚泛出点鱼肚白。他一骨碌爬起来，摸向枕边的瑞士军刀——这把多功能工具刀是他穿越时带的宝贝，此刻刀柄的冰凉让他瞬间清醒。
舟哥！快开门！出大事了！是陈铁牛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响动。
林舟反手拨开门闩，冷风裹挟着雪沫子灌进来，铁牛像个雪人似的撞进来，粗布棉袄上结着冰碴，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窝棚窝棚塌了！
林舟心里一下。那窝棚底下埋着刚冒芽的麦种，还有他从戒指里挪出来的二十斤土豆种，这要是被压坏了，开春的指望就全没了。他拽过墙上的军绿色棉袄套上，抓起墙角的锄头：带路！
雪下得比想象中还大，踩在地上咯吱作响。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山坳跑，远远就看见窝棚的茅草顶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椽子，像只被打垮的野兽。
完了铁牛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巴掌拍着大腿，那麦种刚冒白芽，肯定被砸烂了！
林舟没说话，快步冲到窝棚前。积雪压垮了东侧的支柱，茅草和泥土混在一起，把半片育苗地都埋了。他挥起锄头扒开积雪，心随着冻硬的泥土一点点往下沉——被埋的正是麦种最密集的区域，嫩绿的芽尖在污泥里打着卷，看着就像没了气。
别愣着！林舟把锄头塞给铁牛，把没塌的那边清出来，能救一点是一点！
两人埋头刨雪时，周秀莲挎着篮子跑来了，蓝布头巾上落满了雪，看着像朵盛开的棉桃。我听赵大娘说窝棚塌了她的声音发颤，蹲下来帮着拾掇散落的草帘，这可咋整？公社干部还说过几天来检查呢。
林舟扒开一块冻土，忽然停住了手。土块下，几株绿豆芽似的幼苗正倔强地挺着，嫩黄的芽尖上还挂着冰碴，却硬是没蔫。他心里一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多的幼苗露出来，看着狼狈，根须却还牢牢扎在土里。
还有救！林舟直起身，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这麦种比想象的耐冻，只要把积雪清干净，盖上草帘捂一捂，说不定能缓过来。
铁牛也来了劲，锄头抡得飞快：我这就去抱柴禾，烧点热水化雪，总比硬冻着强！
别用热水！林舟喊住他，骤冷骤热容易烂根，找些干松针来铺在上面，既能保暖又透气。这是他在超市管仓储时学的，蔬菜保鲜最忌讳温度骤变。
周秀莲眼睛一亮：后山的松树林里多的是！我去摘！她转身要跑，被林舟拉住了胳膊。
雪太深，我跟你一起去。林舟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披在她身上，铁牛，你在家把塌了的支柱修好，用那几根备用的椽木，我昨天特意劈好的。
松树林里的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陷进泥沼。周秀莲踩着林舟踩出的脚印，棉鞋还是很快湿透了，却咬着牙没吭声。林舟看在眼里，弯腰把她背了起来，惹得女孩在背上直挣扎：林舟哥！我自己能走！
省点力气摘松针。林舟稳稳地往前走，后背能感受到女孩急促的心跳，再冻着了，谁给我们记工分？
周秀莲不说话了，只把脸埋在他的棉袄里，鼻尖蹭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温热的痒。林舟的脚步顿了顿，赶紧把注意力放回脚下——这时候可不能胡思乱想，保住麦种才是正经事。
装满两筐松针往回走时，远远看见窝棚前站着个黑影。林舟把周秀莲放下，让她躲在树后，自己拎着松针慢慢靠过去——是二柱子，正踮着脚往窝棚里瞅，手里还攥着根木棍，时不时往塌了的草堆上捅两下。
二柱子，你在这儿干啥？林舟故意把松针筐往地上一墩，吓了对方一跳。
二柱子转过身，脸上堆着假笑：我、我听说窝棚塌了，来帮忙嘿嘿，看来不用了，你们这不是挺好嘛。他的目光在林舟和树后的周秀莲之间转了圈，嘴角勾起抹贼笑，林舟，你可真行，这时候还有心思谈对象。
林舟懒得跟他废话，再在这儿碍事，我就去李书记那说你破坏集体财产。
二柱子的笑僵在脸上，嘴里嘟囔着好心当成驴肝肺，悻悻地走了。林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心里冷笑——这孙子肯定是来看笑话的，说不定还盼着麦种全烂了，好去公社邀功。
他会不会去告状？周秀莲从树后走出来，担忧地问。
告就告。林舟扛起松针筐，等他带着人来，咱们早把苗救过来了。
三人忙活了整整一天，把塌了的窝棚重新支起来，在受损的苗床上铺了厚厚的松针，又用草帘搭了层保温棚。夕阳西下时，林舟掀开草帘一角，看见那些被冻伤的幼苗果然挺直了些，嫩黄的芽尖透出点新绿。
成了！铁牛一蹦三尺高，差点撞翻草帘，舟哥，你这法子真神！比队里的技术员还厉害！
周秀莲也松了口气，从篮子里掏出个布包：我娘给的红薯干，填填肚子。她把最大的一块递给林舟，眼里的光比雪地里的夕阳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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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舟咬了口红薯干，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忽然想起戒指里还有几袋奶粉，是穿越前准备给侄子的，要是冲成牛奶给这些幼苗当肥料，说不定长得更快。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下去了——太扎眼，还是稳妥点好。
明天我去供销社换点煤油，晚上点个灯照着，别再冻着。林舟把红薯干咽下去，铁牛，你晚上过来守着，我回家拿床旧棉絮，再盖一层。
正说着，赵大娘挎着个竹篮颤巍巍地来了，篮子上盖着块蓝布，看着鼓鼓囊囊的。小舟，大娘给你送点好东西。她揭开蓝布，里面是几个黑黢黢的窝窝头，掺了点豆面，抗饿。
林舟赶紧接过来：谢谢您，大娘。
赵大娘却没走，往窝棚里瞅了瞅，压低声音：刚才二柱子去公社了，跟文书说你这窝棚肯定救不活，还说你说你跟秀莲妹子在雪地里搂搂抱抱，不像样子。
周秀莲的脸地红了，攥着衣角直跺脚：他胡说！
我知道他胡说。林舟拍了拍女孩的胳膊，转向赵大娘，他还说啥了？
说你肯定藏了好东西，不然哪有心思育苗。赵大娘往林舟手里塞了个温热的东西，这是我攒的两个鸡蛋，给秀莲补补，那丫头今天跑前跑后，脸都冻青了。
林舟捏着那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心里暖烘烘的。他把鸡蛋塞给周秀莲，又从怀里摸出块压缩饼干递给赵大娘：大娘，这是远房亲戚寄的洋点心，您尝尝。
赵大娘接过去，捏着硬邦邦的饼干直咂嘴：这玩意儿能好吃？
泡在水里吃，跟糊糊似的。林舟帮她把饼干掰成小块，您回去给小孙子泡着吃，补身体。
送走赵大娘，雪又开始下了。林舟往窝棚里添了些柴禾，火光映着三人的脸，暖融融的。铁牛啃着红薯干，含混不清地说：舟哥，你说二柱子要是知道咱把苗救活了，会不会气晕过去？
他气不气晕不重要。林舟望着跳动的火苗，重要的是，这麦种能撑到开春。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句话——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但只要肯弯腰，总能从石缝里刨出点希望。
周秀莲忽然轻声说：我表哥托人捎信，说地区要搞育苗评比，得奖的能奖励五十斤化肥。她抬头看向林舟，眼睛亮晶晶的，咱们试试？
林舟心里一动。化肥在这年头可是稀罕物，有了它，麦种的收成能再涨三成。他刚想点头，就听见窝棚外传来脚步声，还有李书记的大嗓门：林舟在不在？公社干部临时检查！
三人瞬间僵住。铁牛手忙脚乱地想把松针往麦种上盖，被林舟按住了。别慌。他把草帘掀开，露出那些挺直腰杆的幼苗，来得正好，让他们看看咱的苗。
李书记带着两个穿中山装的干部走进来，扫了眼重新支起的窝棚，又看了看苗床上的幼苗，眉头慢慢舒展开：不错，冻成这样还能缓过来，有点本事。
戴眼镜的干部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株幼苗：这品种看着很特别，叶片比普通麦种宽，根系也壮实。他转向林舟，你这麦种哪来的？
林舟心里打了个突，刚想说是供销社换的，周秀莲突然开口：是林舟哥托人从部队弄的，说是军属优待，能抗寒抗旱。她晃了晃手里的记工本，我都记着呢，上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这谎编得天衣无缝。军属优待在哪个年代都硬气，谁也不会去细查。李书记果然点了点头，语气都缓和了：既然是部队的品种，更得好好种，种好了给咱们村争光。
戴眼镜的干部也站起身：我看这苗长得不错，地区评比可以报上去试试。真得了奖，化肥少不了你们的。
送走他们，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铁牛捶了林舟一拳：还是秀莲妹子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唬住了！
周秀莲的脸又红了，把记工本往林舟手里塞：给你，以后育苗的事都归你管，我只管记工分。
林舟接过本子，指尖触到女孩留下的温度，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看着苗床上那些倔强的幼苗，又看了看身边笑盈盈的两个人，忽然觉得这1958年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雪还在下，窝棚里的火光却越烧越旺。林舟往灶膛里添了根松木，听着柴禾噼啪作响，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给幼苗追肥。他从戒指里摸出一小袋葡萄糖粉——这东西化在水里浇下去，应该能让幼苗长得更壮实，还不会被人发现。
想啥呢？周秀莲递过来一块红薯干。
想开春后的收成。林舟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到时候给你娘蒸白面馒头，管够。
真的？周秀莲眼睛亮得像星星。
真的。林舟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认真地点了点头。
铁牛在旁边咋咋呼呼：也给我娘蒸！还有赵大娘，还有反正谁帮过咱们，都得尝尝！
都有份。林舟笑着说。
窝棚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个山坳都裹进了一片白茫茫里。但窝棚里的暖意却一点没减，火光映着三张年轻的脸，映着那些嫩绿的幼苗，也映着一个悄悄萌发的春天。
林舟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未来的日子还会有更多的风风雨雨，更多的沟沟坎坎。但只要身边有这两个人，有这些倔强生长的幼苗，再难的日子，好像也能扛过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温度。或许这就是的真正含义——不是躲在戒指后面独善其身，而是带着身边的人，一起在时代的夹缝里，种出属于自己的春天。
夜渐渐深了，窝棚里的火光依旧明亮。偶尔有风吹过，带来松针的清香和麦苗生长的微响，像一首无声的歌，在这1958年的雪夜里，悄悄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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