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屏障之内,仿佛跨越了某种无形的界限,进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界的喧嚣、质疑、震惊,瞬间被那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隔着厚重的、蒙尘的毛玻璃,只剩下一些扭曲的光影和压抑的杂音。
屏障之内,是绝对的、令人心安的寂静,唯有那银白色的月华流浆垂落时发出的、如同雪山融水导入深潭般的细微潺潺声响,以及更加浓郁、几乎化为液态、触手可及的月华灵雾,如同拥有生命的乳白色绸带,在他周身缓缓流淌、缠绕。
这里的灵气精纯程度,是外界的十倍不止!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着液态的灵气精华,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顺着口鼻涌入,直透四肢百骸,甚至无需刻意引导,便自发地融入紫府灵漩之中。
而且其中蕴含的那股古老、苍凉、浩瀚的太阴与星辰本源之力,更是如同最温柔的刻刀,无声无息地洗涤着他的神魂与肉身,祛除着细微的杂质。
梁云只是下意识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感觉紫府内那风火交织的灵漩旋转速度陡然加快,变得更加凝实活跃,修为竟有了一丝肉眼可见的、微不可察的扎实增长!
他肩头的蓝诚更是舒服得浑身羽毛都蓬松了一圈,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几乎要发出咕噜声,它贪婪地张开小嘴,仿佛不是在呼吸,而是在畅饮这无尽的月华灵雾,哼哼唧唧地陶醉道:
“爽……太爽了!小子,鸟爷我感觉羽毛都要变成月亮做的了!这地方简直是天生的修炼洞天福地!光是啥也不干待在这里吸口气,就抵得上外面苦修数月,不,数年!”
然而,梁云的目光却越过这令人沉醉的灵雾,凝重而锐利地投向了那近在咫尺、仿佛伸手便可触及的、如同九天银河倒悬般的月华流浆。那流淌的银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和古老意志。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绝非仅仅是幸运地穿过那层筛选屏障。这垂落的流浆本身,以及流浆源头那轮散发着悲壮与苍凉气息的残缺皓月,才是此地真正的内核与终极挑战。
他略作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前迈出了一步,意图更靠近那仿佛蕴含着宇宙奥秘的流浆。
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周围原本温和流淌的月华灵雾骤然如同被惊动的深海巨兽,剧烈地翻涌起来!不再是滋养身心的甘露,而是瞬间转化为一股冰冷刺骨、沉重如山、直透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深海暗流,从四面八方向他疯狂挤压而来!
同时,那垂落的银白色流浆光芒大盛,仿佛一轮微缩的太阳在眼前爆发,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庞大信息流与古老意志冲击的纯白光柱,如同神灵睁开的目光,瞬间将他完全笼罩!
“嗡——!!!”
梁云只觉脑海中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炸开,仿佛有亿万口洪钟同时在灵魂深处敲响!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般寸寸破碎!
他不再站在那静谧而祥和的屏障之内,而是骤然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冰冷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冻结的宇宙虚空之中!
脚下是漂浮的、巨大而破碎的星辰残骸,远方是缓慢旋转、色彩诡异的星云与散发着吞噬一切气息的幽暗黑洞,一种宏大、苍茫、令人灵魂颤栗的孤寂感与渺小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窒息!
“这是……精神幻境?还是针对神魂的实质考验?”梁云心中一凛,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清醒。,立刻紧守心神,《归三决·魂魄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全力运转,识海中观想出一座巍峨不动、镇压万邪的魂塔,竭力稳固那仿佛要被冲击得散开的识海壁垒。
就在这时,前方的无尽虚空猛地裂开一道横贯视野的、狰狞的巨大缝隙,一头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通体由万载玄冰与亘古月光凝结而成的冰霜巨兽,如同山岳般从裂缝中探出身躯,它发出无声却震撼灵魂的咆哮,搅动虚空,带着冻结星辰的寒意,向他猛扑而来!
那巨兽仅仅是无意识散发出的威压,就远超紫府境,甚至让梁云自己的精神都要碎裂了。
“吼!”
冰霜吐息如同决堤的银河,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连虚无的空间都被瞬间冻结,留下一条狰狞的冰封轨迹!
梁云瞳孔急剧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心头!几乎是超越思维的本能反应,凌行剑发出一声悲鸣般的颤音自动出鞘,体内风火灵力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注入剑身,将他紫府三层的修为催谷到极致!
一式《九龙御火术》中威力极大的“炎龙咆哮”悍然轰出!赤红色的龙形火焰冲击波,扭曲空气,带着焚尽八荒、不屈不挠的意志,与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冰霜吐息狠狠撞在一起!
轰隆——!!!!
无法形容的剧烈爆炸在虚空中绽放!能量风暴如同毁灭的涟漪般扩散开来!梁云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抵御的、仿佛能碾碎星辰的巨力沿着剑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喉头一甜,一口逆血险些喷出,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手中的凌行剑发出哀鸣,灵光黯淡,险些脱手飞出!
“好恐怖的力量!这幻境中的攻击,竟然如此真实!连力量反馈、痛觉都分毫不差!”他心中骇然,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不等他有丝毫喘息之机,四周的虚空再次如同水面般剧烈扭曲,无数道由最纯粹的月光法则凝聚而成的、闪铄着冰冷符文的银色锁链,如同万千条拥有生命的毒蛇,带着洞穿虚空的速度和束缚灵魂的寒意,从上下左右、所有可能的角度,铺天盖地地射来,要将他彻底禁锢、撕碎!
同时,更有各种诡异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低语,充满诱惑力的靡靡之音,以及直指道心破绽、引发无尽绝望的魔音,如同附骨之疽,直接在他识海中疯狂响起,试图扰乱他的心神,瓦解他的意志,让他沉沦。
“坚守本心!万般幻象,皆是虚妄!皆是考验!”梁云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却闪过狼一般的厉色。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选择主动出击,向这看似不可战胜的幻境发起挑战!
《风灵无影》身法施展到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在无数道致命月光锁链交织成的天罗地网中,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淡蓝青烟,以毫厘之差惊险地穿梭、闪避。
《风影疾剑》则被他催动到巅峰,剑光不再追求浩大声势,而是化作无数道凝练无比的青色丝线,如同织女的绣花针,精准无比地点在那些锁链能量流转最关键的节点之上,“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将其一一斩断、瓦解!
同时,他全力运转《玄阳决》,识海中观想风助火势、烈焰焚天、涤荡世间一切污秽与邪祟的煌煌景象,如同一轮精神太阳升起,死死地将那无孔不入、试图侵蚀他意志的魔音抵挡在外,灼烧净化。
战斗!仿佛永无止境的战斗!在这片冰冷死寂、仿佛没有尽头的虚空之中,他仿佛在与整个宇宙的恶意为敌!
各种各样的敌人层出不穷,变幻莫测:有形体扭曲、散发着混乱气息的域外天魔;有威严庄重、却带着审判意味的古神虚影;有他曾艰难战胜过的对手,以更强大的姿态复现;甚至……还有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弱点被阵法窥探、放大后形成的、直指本心的恐怖幻象!
他看到黑风谷底,自己力竭战死,尸骨无存;看到坚修阁在强敌手下化为齑粉,蓝诚为了救他而神魂俱灭;看到自己炼丹时炸炉,修为尽废,沦为废人,在众人嘲笑中苟延残喘;甚至恍惚间,看到了前世那个在病榻上辗转、最终带着无尽遗撼与平庸死去的自己……
每一种幻象都无比真实,直指他心灵最脆弱、最不愿意面对的角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与巨大的动摇。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梁云额头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汗水早已浸透了他深蓝色的道袍,紧握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我梁云之道,乃追求长生不朽之道!乃追寻大自在逍遥之道!岂会困于区区幻境心魔?!给我破!破!破!!”
他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怒吼,不再拘泥于任何固定的招式,而是将《玄阳决》修炼出的磅礴灵力、风火双属性带来的狂暴力量,与自身历经磨难锤炼出的、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彻底融合,化作最纯粹、最本质、一往无前的精神冲击与力量爆发,悍然轰向这片囚禁他、考验他的虚空壁垒!
轰!轰!轰!
一次次的全力冲击,一次次的精神意志对抗。他的灵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紫府内的灵漩都变得有些黯淡;神识也感到阵阵撕裂般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随时会崩溃。
但他的道心,却在这一次次近乎毁灭的磨砺与锤炼中,如同被剔除所有杂质的真金,变得更加剔透明亮,更加坚不可摧,隐隐散发出一丝圆融无暇的韵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弹指一瞬,又仿佛是经历了千百世的轮回。
“咔嚓——!”
一声清淅无比、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骤然响起!眼前的浩瀚虚空,那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如同遭受重击的琉璃镜面般,从他被轰击的点开始,寸寸碎裂,蔓延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最终“哗啦”一声,彻底崩碎,化为漫天飞舞的、闪铄着微光的银色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缓缓消散、湮灭于无形。
周围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淅而稳定,他依然稳稳地站在那屏障之内,身前是永恒垂落的月华流浆,周身依旧笼罩在浓郁如液的灵雾之中。刚才那惊心动魄、仿佛与整个宇宙为敌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漫长而逼真的噩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他剧烈地喘息着,紫府内的灵力消耗了接近一半,空空荡荡;神识传来阵阵透支般的刺痛与疲惫,如同被掏空;深蓝色的道袍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紧贴在身上,冰凉而黏腻。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证明着,刚才那场针对神魂、意志与潜力的考验,是何等的真实、艰难与凶险。
“通……通过了?真的……通过了?”蓝诚心有馀悸、带着颤斗的声音细弱蚊蝇地传来,它虽然没能直接经历那恐怖的幻境,但与梁云心神紧密相连,方才那一刻,它仿佛也感受到了宿主灵魂在崩溃边缘挣扎的恐怖波动,吓得它几乎魂飞魄散。
“刚才……刚才鸟爷我以为你都要……都要没了!吓死蓝爷了!你小子……你小子现在感觉怎么样?没傻吧?”
梁云长长地、缓缓地舒出了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仿佛要将刚才所有的压力与疲惫都吐出。
他抬起微微颤斗的手,抹去额角不断滚落的、混合着血丝的汗水,虽然面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铄着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般,兴奋、明亮与洞彻世事的明悟光芒。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经过刚才那番千锤百炼般的生死锤炼,似乎被剔除了一些无形的杂质,变得更加凝练、纯粹、坚韧了一丝,对自身灵力的掌控,对意志的运用,也仿佛踏入了一个更为精妙细微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