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二小姐白沐雪入住翠微山庄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建平县各大世家的高层,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起初,众人皆是震惊愕然,难以置信。
“什么?白家那个丫头,竟然住进了梁仙师的山庄?!”高家主得到心腹管事匆匆回报时,惊得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青玉茶盏,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衣袍也浑然不觉。
“千真万确,家主大人。”管事躬身低语,“是白家老太爷亲自送去的人,梁仙师……并未拒绝。眼下白二小姐已在山庄内安置下来了。”
高家主愣了片刻,缓缓坐回椅中,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叹:“这……白舟那老狐狸,真是好手段!好算计!”他语气复杂,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王家。王家主闻言,先是一愣,手中的两颗文玩核桃“咔哒”一声停了下来,随即抚掌,脸上露出又是羡慕又是懊恼的神色:“竟是舍得将自家最出色的嫡亲孙女送去‘伺奉’仙师?这美人计使得……真是炉火纯青,不顾颜面了啊!”
他踱了两步,摇头咂嘴,“我等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若是早早将家中适龄女子送去,哪怕只是做个洒扫婢女,这份香火情缘也大不相同啊!”
“啧啧,如此一来,白家与梁仙师的关系可就非比寻常了。”孙家主得到消息时,正在修剪一盆灵植,闻言剪刀“咔嚓”一声误剪了一根好枝,他也顾不得心疼,只是摇头叹息,语气酸溜溜的。
“日后在这建平县,谁还敢轻易忤逆白家?怕是县衙议事,他白家也要多占三分话语权了。”他心中暗骂自己反应迟钝,错失良机
一时间,各家主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些鄙夷白舟“卖孙女”攀附强者的行为,又暗恨自己家族怎么就没有如此出色又适龄的女儿或孙女,更懊恼自己为何没能早点想到这“捷径”。
很快,便有人开始效仿,企图分一杯羹。
几日光阴,弹指而过。翠微山庄在那一场惊天大战后,重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寂,仿佛那日的魔气滔天与剑光纵横只是一场幻梦。唯有山庄后山那片被特意保留下来、以示警醒的焦土战场,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这一日,天光正好,山风微煦。一道窈窕的倩影,正沿着蜿蜒的山道,款款走向翠微山庄。
来人身着一身水蓝色的流云锦缎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月白纱衣,乌黑如瀑的青丝梳成了精致的垂鬟分肖髻,斜插一支碧玉玲胧簪,步摇轻晃,衬得她面容越发娇美明艳。
略施粉黛,朱唇一点,眉眼间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精心修饰过的柔美与含蓄,少了几分劲装时的英气。正是白家二小姐,白沐雪。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双层食盒,步伐看似从容,微微加速的心跳和偶尔无意识抿紧的唇瓣,却透露着她内心的些许紧张与期待。
来到山庄那简洁却自带威严的大门之外,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淅。
不过片刻,山庄大门无声地向内开启。梁云一袭青衫,站在门内,依旧是那副清冷平静的模样。看到盛装而来的白沐雪,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如常。
“白二小姐?”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白沐雪见到他,脸颊微热,连忙敛衽一礼,声音比平日柔和了许多:“沐雪冒昧前来打扰仙师清修。近日修炼家传《水云诀》,行至气海穴时总觉灵力滞涩,难以贯通,苦思数日不得其法。爷爷说仙师您见识广博,功法精深,特让沐雪前来请教,万望仙师不吝指点。”
她这番话说的婉转动听,理由也颇为正当,甚至搬出了白舟的名头,目光恳切地望着梁云。
梁云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瞥她手中的食盒,侧身让开信道:“进来吧。”
“多谢仙师。”白沐雪心中一喜,连忙道谢,提着食盒迈步进入山庄。
山庄内部一如既往的简洁、冷清。石板铺就的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却只有几株耐寒的普通松柏,不见任何花卉点缀。厅堂之内,一桌一椅一蒲团,再无多馀陈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灵气的气息,安静得能听到窗外山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梁云引她在厅堂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水云诀》偏向水柔之道,气海穴乃灵力汇聚转化之枢钮,滞涩或因灵力不够精纯,或因运转心念过于急切,未能体会‘水润万物,云卷云舒’之意境。你且详细说说灵力运转时的具体感受。”
他的声音平稳清淅,直指要害。
白沐雪连忙收摄心神,将自己修炼时遇到的困惑细细道来。梁云听得认真,偶尔插言询问一两句关键处,随后便给出几句精辟的点评和调整建议,往往一针见血,让她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一番请教下来,白沐雪受益良多,先前困扰之处壑然开朗,对梁云的博学与洞察力更是钦佩不已。
“多谢仙师指点,沐雪明白了!”她由衷地感谢道,美眸中闪铄着亮光。
“恩,修行之道,循序渐进,勿要贪快。”梁云淡淡点头,便不再多言,端起了桌上的清茶,一副送客的姿态。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场。白沐雪目光飞快地扫过这冷清得几乎不沾人间烟火气的厅堂,尤豫了一下,将身边的食盒轻轻推到桌前,声音柔柔地道:“仙师一人清修,想必甚是简朴。这是沐雪…还有家中厨娘特意做的一些点心羹汤,皆是选用蕴含些许灵气的食材所制,虽不及仙丹灵药,却也堪可果腹,聊表心意,还请仙师莫要嫌弃。”
食盒打开,上层是几样做得极其精致可爱的荷花酥、灵枣糕,下层是一盅还冒着温热气息的碧粳灵米粥,清香四溢。
梁云看了一眼,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道:“有心了。不过梁某早已辟谷,无需这些口腹之欲。山庄虽冷清,却也自在。”
白沐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并不气馁。她鼓起勇气,看着梁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和恳求:“仙师……您日夜清修,身边总需有人打理琐事。这山庄如此之大,却只有仙师一人,未免太过孤寂……沐雪…沐雪愿留在山庄,伺奉仙师左右,为您打理庭院,照料…照料那些灵植,也好过仙师事事亲力亲为,眈误了修行……”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颊绯红,低下头不敢看梁云的眼睛。这番话,半是真心,半是依着爷爷的嘱咐,其中蕴含的意味,已是相当明显。
梁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何等心思,立刻便明白了这背后的算计与情愫。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娇羞动人的世家小姐,缓缓摇头:“白二小姐的好意,梁某心领了。然梁某修行已惯,不喜旁人打扰。山庄冷清,正合我意。伺奉之说,切勿再提。”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转圜馀地。
白沐雪猛地抬头,眼中已盈满了水汽,带着几分委屈和倔强:“仙师是嫌弃沐雪笨手笨脚,会打扰您吗?沐雪可以只待在偏院,绝不打扰您清修!我只是…只是觉得仙师您独自一人,太过辛苦……”
“修行之路,本就是与孤寂为伴,何来辛苦之说。”梁云站起身,语气虽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白二小姐,请回吧。代我谢过白县主的点心。”
说罢,他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白沐雪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知道今日之事已不可为,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难堪,眼圈一红,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她默默起身,对着梁云行了一礼:“是沐雪唐突了……仙师恕罪,沐雪告辞。”
她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山庄大门,那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和失落。
梁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微微摇了摇头,重新关上了山庄大门。美人恩重,亦是劫难。他道心坚定,所求乃是长生大道,岂会轻易被这般温柔陷阱所困。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自那日后,白沐雪仿佛铁了心,隔三差五便寻了由头往翠微山庄跑。
今日是:“仙师,爷爷偶得一卷古籍,上有几处符文不明,特让沐雪送来请您鉴别……” 明日是:“仙师,山庄后那片灵田的凝露草长势似乎不太好,沐雪略通灵植之术,可否让沐雪看看?” 后日又变成了:“仙师,这是沐雪新学的百花灵露羹,最能安神补气,您尝尝看?”
她不再提伺奉左右之事,每次来的理由都看似正当无比,送完东西、问完问题便乖巧离开,绝不纠缠。但每次来,都会“顺手”帮梁云打扫一下院落的落叶,或是替他给那几株疏于打理的灵植浇浇水、除除草。
梁云起初仍是冷淡以对,送完客便关门。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白沐雪态度恭谨,理由充分,行为也极有分寸,让他实在找不到由头发作。
尤其是看到她蹲在灵田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梳理着凝露草的叶片,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却一脸认真的模样;或是她带来那些确实花费了心思、味道也着实不错的灵食点心……梁云那冰封般的态度,终究是难以维持那般彻底了。
这一日,白沐雪又来“汇报”县里处理马家馀孽及安抚受害家庭的进展,说完正事,她又很自然地拿起角落的扫帚,开始清扫庭院中的落尘。
梁云看着她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阳光洒在她纤细的腰肢和认真的侧脸上,忽然开口道:“你这又是何苦?”
白沐雪动作一顿,转过身,脸上带着明媚却有些执拗的笑容:“仙师为建平县做了那么多,沐雪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这山庄安静,沐雪在这里待着,心里也觉得宁静欢喜。”
她顿了顿,声音微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软软的恳求:“仙师……您就让我偶尔来帮帮忙吧?我保证安安静静,绝不吵您。您看,那几株凝露草,我照顾了这几天,是不是精神多了?”
梁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几株确实比之前翠绿了几分的灵植,一时竟有些无言。面对这种软磨硬泡,润物细无声的攻势,他着实有些无可奈何。
又过了十几日,白沐雪几乎快要把山庄当成第二个家了。她对梁云的生活习惯已然摸清,总能在他打坐间歇恰到好处地出现,送上温水或是简单的灵食,然后便自顾自地去打理庭院灵植,或是安静地在一旁翻阅带来的典籍,那副乖巧懂事、又带着一丝倔强坚持的模样,让人难以真正狠下心肠驱赶。
最终,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傍晚,白沐雪“恰好”没带雨具,发梢湿漉漉地站在山庄屋檐下,抱着骼膊微微发抖,却还笑着说“没事,等雨小些沐雪就下山”。
梁云看了看窗外连绵的雨丝,又看了看她那被雨水打湿的衣衫和有些苍白的脸颊,沉默片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
“东边还有间闲置的厢房,你自己去收拾一下吧。”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无疑是一种默许。
白沐雪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雀跃的颤斗:“多谢仙师!沐雪一定不会给您添乱的!”
于是,白家二小姐白沐雪,便这般以一种近乎“赖皮”的方式,成功地在这位冷面驻守仙师的翠微山庄里,取得了一席之地。山庄依旧清冷,却似乎因这抹温柔倩影的常住。